第140章 140(第2页)

    可事实上,他的梦境没有任何突兀之处,顺畅地进行到了末尾。

    ——小耳朵一早就知道那个梦境会如何发展。她只是在配合他,演了一台天衣无缝的戏。

    而在小耳朵死去的时候,那一盏为秦桑栀招魂而立的魂灯,竟有了奇异的波动。他百思不得其解,便试着大胆假设,将秦桑栀和小耳朵、妖怪桑桑联想到了一处。

    故而,这回,秦桑栀复生后,就成了他的重点观察对象。前所未有的强烈直觉告诉伶舟,突破口就在她的身上,他必须比谨慎更谨慎。

    当初小耳朵利用信息差骗了他一回。这次,风水轮流转,因为信息差而被蒙在鼓里的人,变成了秦桑栀。

    她不知道魂灯与青铜法器已经让自己露出了马脚,如同一条安安逸逸地藏在茂密草丛里、尚未被竹竿打草的声音惊动的蛇。

    当然,要确定她的身份,不能光靠臆测,还需要更有力的证据,以一锤定音。

    为此,伶舟忍着百爪挠心的煎熬与焦灼,一直按兵不动,终于等到了一个试探的良机。

    之所以不用怀梦藤来试她,是因为这东西不受他的控制。如果他和她同时入梦,他就不能一直保持清醒,去观察她的表现。如果只有她入梦,他待在现实里,又看不到梦境的发展。

    所以,伶舟捉了一只梦魇回来。

    梦魇最擅长窥视、复制一个人的记忆,来一比一地造梦。

    恰好,秦桑栀最近五感失常,眼睛看不见,也就无法确定自己身上是否有月牙印记。窗外那些怀梦藤,则是对她的第二层的迷惑。她自然不会想到,这几天,她看见的梦,全是梦魇复制他的记忆,编造出来的幻境。

    她以秦桑栀的身份,被拽入了梦魇编织的幻境里,扮演的却是妖怪桑桑。

    当她睁开那双明亮如水洗的乌黑眼眸,唤江折容为“小道长”时,伶舟就已心神俱震,肯定了她的身份。

    秦桑栀和桑桑,就是同一个人。

    也亏得桑洱如今蒙着眼。不然,醒来的时候,她一定会被伶舟面上那种夹杂了狂喜、迷惘、激动的复杂难辨的神情吓一跳。

    伶舟没有急着和她摊牌。

    一个优秀的狩猎者,应该在堵死猎物所有逃避的路子,让她再无辩解的余地时,才图穷匕见。

    这是伶舟小时候在九冥魔境里学会的道理。

    或许是狩猎本能的驱策,或许是对那段他不能参与、无法回头的时光的贪恋和嫉妒,后面这几天,伶舟命令梦魇,将他们在行止山、桴石镇、云中城的生活片段都重演了一次。

    不管来什么,她都能接上。日常生活的应对、被亲吻时的反应,全部与他的记忆一模一样。

    如此一来,等真相揭露之日,她便再没有辩解的余地了。

    ……

    桑洱沉浸在安逸无梦的深眠里,对外界的事,一无所知。

    伶舟没有再折腾她,弯腰,将她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床上。桑洱没有醒来,只是轻轻地咕哝了一声。

    伶舟为她拉好了被子,又守在旁边,默默地盯了她片刻。

    这副身体,非正途所得。在尚未稳定时,若有剧烈的情感波动,也许会出岔子,让魂魄逸走。这是他无法承受的后果。

    现在还不是摊牌的时机。

    已经忍而不发了那么久,再等一等也无妨。

    .

    翌日清早。

    按照之前说好的,桑洱蒙眼的丝绢今天就可以摘下来了,也就是俗称的出院。

    地板的法阵已被撤走,裴渡终于可以进入这座寝殿了。

    丝绢一取走,白日烈阳骤然照进来,光暗颠倒。

    桑洱下意识地紧紧闭眼。与此同时,眼皮前方一暗。原来有一只手伸了过来,为她挡住了过亮的光线。

    这只手,掌心宽阔,五指修长,关节微凸。

    是伶舟的手。

    裴渡本来也想伸手为她挡光,可位置离得不如伶舟近,手才抬起,就被抢了先。他的手在半空僵了片刻,就收了回来,面无表情地盯着伶舟的后脑勺。

    等桑洱适应了从暗到明的转变,伶舟便收手,定定凝视着她,口吻温和:“现在感觉如何?”

    桑洱环顾四周,一周前还像蒙了一层灰雾的双眸,如今已复明,高兴地说:“我可以看见了。”

    “太好了。”后方,从进入寝殿开始,就一直很安静的裴渡,忽然笑了笑,坐到了美人榻上,抓住了她的手:“桑桑,我就说了别担心,你很快能好起来的。”

    裴渡笑起来的时候,咧嘴的弧度稍微大一点,就会露出两颗雪白的小虎牙,很有感染力。可这一次,他的笑意却仿佛没有直达眼底,有一缕森然的阴鸷缭绕于深处,难以化开。

    自打重逢以后,他就很喜欢黏着桑洱。发现她不抗拒身体接触,还颇有几分得寸进尺的意思,喜欢与她肩膀挨在一起,拉着她的手,玩她的手指,或是趴在她的膝上,什么也不做,就静静地待着。

    不过,被裴渡十指紧扣,还是第一次。

    一旁的伶舟,看着两人亲密地交握在一起的手,瞳孔便是微微一缩,表情也出现了一点儿变化。

    桑洱没有注意到伶舟的反应,只注意到,裴渡今天的手格外冰冷,力气也有点大,紧紧抓住了她。

    还没入冬,他的手就冷成这样。恐怕还是之前的事,伤了身子根基。想起他腹部那些歪歪扭扭的缝针痕迹,桑洱的心脏就有点堵,忍不住说:“手这么冷,怎么不多穿一件衣服?”

    “穿,待会儿就穿。”被她说了一句,裴渡却似乎很高兴,眼眸微微一弯。不过,他明显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身子再次前倾,殷勤道:“桑桑,你饿不饿,我已经做好早点了,都是你爱吃的,我去厨房端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