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破戒

    云中地缘辽阔, 山青水绿,湖泽如雨后春笋,数不胜数。踏青好去处也有很多。

    自从来到这里, 桑桑都没有离城玩耍过。看她一脸期待, 江折容自然不会拒绝她的请求。

    沿官道骑马慢行,去往城郊,一日便可来回。现在出发也完全来得及。江折容大致收拾了一些随行的物品, 就牵过马, 就在桑桑的催促中出发了。

    城郊人烟稀少, 奇峦叠嶂, 群山中有一片望不见边际的湖泊。微风和畅,波澜荡漾,倒映着蓝天白云。

    岸边的杏花林如盛放满枝梢的白雪, 风一来,就都抖落在湖的涟漪上了。那伸向湖心的渡口泊了两艘乌篷船, 看船上旗帜,应属于同一人所有。一名老翁正在木架上晾晒渔网。

    桑桑蹦蹦跳跳地来到湖边,惊异地说:“小道长, 你看, 这水好清澈,下面好多鱼啊。”

    江折容略一思索, 就走向那个正在干活的老翁, 温声问道:“老伯,请问可否租借给我们一艘船?我们想去江心看看。”

    那老翁是附近的山民, 看江折容仪表不凡, 彬彬有礼, 出手也大方, 就爽快地同意了。

    一人一妖登上了乌篷船。江折容拿起船桨,乌篷船轻轻一晃,就驶离了岸边。风向正好是对着湖心的,离了岸边,无须再划动,也能顺风顺水,走向江心。

    水中的小鱼在摇曳的水草中来回穿梭,桑桑伸直双腿,有一块没一块地吃着糕点,和江折容漫无边际地说着话,心情极是愉快,微风拂面。

    云中可真是个好地方。山上的生活,说好听了是清幽避世,说难听了就是荒僻单调,哪里有繁华的人间好玩。

    江折容侧头看她:“怎么在叹气?”

    桑桑随口道:“没什么,就是觉得现在过得可真开心,等我回到山上,肯定得好好适应。”

    江折容轻声说:“那就别走了。”

    一条鱼从湖水中跃出,发出了哗啦的水声,桑桑一时没听清,茫然地问:“你说什么?”

    江折容吸了口气,露出了一抹浅笑,说:“我是说,既然你喜欢云中的生活,那多住一段时间,住到你厌倦为止也无妨。”

    桑桑惊异道:“可以吗?你们不嫌麻烦吗?”

    江折容认真地说:“永远不会。”

    “那我岂不是永远都别想走了?有小道长在,我怎么可能会厌倦在这里的生活?”

    江折容的唇角弯了弯。

    纵然知道,这只小妖怪并不在意人间的男女之防。三年前,她就嘴甜爱撒娇,也不是第一次给他灌迷魂汤了,说的那些看似暧昧大胆的话,其实没有别的涵义,只是直抒胸臆。

    但是,听了她那一句不带旁人之名的“有小道长在”,他的心尖竟还是无可救药地麻了一下。

    乌篷船来到了江心,慢了下来。风似乎也停了。忽然间,桑桑耳朵一动,似乎听见了几声微弱的呼喊声,蓦地坐直了身体,扭头,不确定道:“小道长,你听见了没有?好像有人在呼救。”

    江折容神情变作凝重,站了起来,极目远眺,忽然,脸色微变:“有个孩子落水了。”

    二话不说,他就脱掉了外衣,跳下了水。

    桑桑眼睛一瞪,“喂”了一声,抓住船沿,果然看见几十米开外的地方,有水花在扑腾,连忙划动船桨,试图追上去。

    好在,江折容是江陵人士,在那种河湖众多的地方长大,水性从小就很好。很快就游近了那个小孩,在对方筋疲力竭之前,抓住了他。

    桑桑刚好把船划到了附近,把那孩子拉了上来。“哗啦”一声,船身一晃,江折容也上来了。他的衣衫里外全湿了,发带也吸了水,黑发披在背后,但并没有影响他的敏捷。

    那小孩约莫五六岁,没有大碍,只是受惊过度了。缓过劲儿后,就大哭了起来。一问之下,才知他是这附近的山民的小孩,和一群孩子在岸边玩,不小心踩到泥,滑进水里的。

    江折容拍了拍孩子的后背,安抚道:“别怕,我们这就送你回家。”

    桑桑在衣兜里摸了半天,终于递上了一条手帕:“就是,你快擦擦眼泪,别哭了。”

    顺着孩子所指的方向,他们划船来到岸边,没想到,这孩子的家人已经知道了他落水,心急如焚地赶到了岸边,正好和江折容一行人撞了个正着。得知前因后果,一家三口极其激动,恨不得当场给江折容跪下,被劝阻后,还是非要那孩子给江折容磕头:“快给这位恩公叩头!”

    桑桑看着这一幕,心脏一热。等那一家三口离开了,她就脱口而出:“小道长,你看,就算暂时没了灵力,你也能当好多人的英雄。”

    江折容惊讶地看向了她,初时,没有说话。

    桑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冲动地说这样的话。说完了,瞧见他的模样,暗忖还不够,憋了憋,大声说:“总之,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对你的敬仰,永远都不会改变!”

    似乎是因为“敬仰”这个词,江折容怔了一怔,竟是泄出了一声嗤笑。

    桑桑:“……”

    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话有点傻,桑桑恨自己嘴笨,捏拳,脸颊发烫:“你笑什么呀,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的。”瞧她要恼了,江折容才压下了笑,但也避过了话题,没有给桑桑继续安慰他的机会:“时辰也不早了,我们把船划回去吧。”

    那个借船给他们的老翁在湖的另一边,必须划回去才行。

    桑桑却竖起眉毛,不赞同道:“你的衣服都湿了,现在天还亮着,何必急着回去?应该趁着阳光暖和的时候把衣服晒干一点,等会儿骑马才不会着凉。”

    春天的早晚温差有些大,如果江折容是修士,桑桑自然不会担心他着凉。

    可是,以江折容如今的身体状况,估计是会染上普通人的小病小痛的,甚至可能会引发更严重的后果。江折夜不在家,万一有什么事都没法处理,谨慎点是对的。

    太阳偏转过了中天,巨大的山影投在湖上,又有云影。恰好只有湖上有阳光直射。一半粼光闪闪,阳光灿烂。一半沐浴着暗影,湖风清凉。

    在桑桑的强烈要求之下,江折容妥协了,乌篷船停在了阳光之下。

    桑桑上下打量他,又提议他把几层衣服脱了,分开晾干。

    听了她直白的要求,江折容的脸微微一红:“ 不用了吧。”

    “让你脱就脱。”桑桑磨牙,不想拖时间,直接上手了。江折容的衣裳很简洁,但腰带下还有暗扣,藏在了不易找到的地方。桑桑却很熟练,就找到了衣裳扣子,麻利地扒掉了他的外衣。

    江折容微弱的挣扎顿了一下,忽然说:“桑桑,你似乎很熟悉怎么脱这种男子的衣裳。”

    桑桑本来是不会的。之前,江折夜还半死不活时,她给他脱衣服,就找了半天的暗扣,第一次就牢牢记住了。后来,桑桑下山,仿照他原本的衣服去给他买成衣,换药的次数一多起来,给江折夜脱衣服,就更是熟能生巧了。她耸了耸肩,脆生生地说:“我本来也不会的,但你哥哥总是穿这种衣裳,我脱他的……”

    说了一半,她忽然反应过来,江折夜没告诉江折容自己受伤的事。如果她说自己给江折夜换药,岂不是戳穿了这个秘密?

    桑桑心里一慌,立即生硬地止住了话头:“呃,反正就是在他那儿学会的。”

    虽然是成功地补救了,可她不知道,这种眼神躲避、有些心虚的反应,反而更是欲盖弥彰——一种带了艳色的,不见得光的欲盖弥彰。

    “……是吗。”

    隔了一会儿,江折容才淡淡地说。

    过关了,好在江折容没问下去。

    桑桑松了口气,一用力,拽下了江折容的外衣,浑然没有注意到江折容的表情,更没发现,他抓住乌篷船那根木条的手,指骨微微泛着青,像是用力到了极致。

    这是一艘乌篷船,船身本就容易晃动,桑桑才扒下江折容的外衣,船底就突然被一条大鱼撞了一下,蓦地一震。

    桑桑没住稳,身体一下子就往前扑去,摔到了江折容的腿间,面颊撞上了他的锁骨。

    江折容的气息似乎沉了几分。

    桑桑以为他撞疼了,赶紧爬起来,说:“小道长,我没压到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