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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别想了。

    仿佛在害怕破坏眼前的画面。谢持风下意识地抑制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不要再想下去

    。

    现在是五月份,还是夏季。桑洱还在。

    一切都很好。

    旁边的少女不知他内心所想,低头又挖了一勺红豆。

    看到她的动作,谢持风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想问什么,抿了抿唇,有点别扭一样,低声地问:“桑洱,你为什么……最近都不挖红豆给我了?”

    真奇怪。在平时他绝不可能如一个小孩子一样,摊大手问人要东西。在这片倒错的光景里,对答案的在意,却压倒了他傲气和自尊。他迫切想得到这个答案。

    桑洱抬起黑漆漆的眼,无辜地说:“因为我每次挖给你,你都没有说喜欢。我不想勉强你。”

    谢持风的指节微蜷了下,闷声说:“没有不喜欢。”

    “真的吗?”桑洱笑着问:“那我呢?你喜欢吗?”

    周遭的人声在迅速远去。

    河堤上,热闹的人烟、打闹的孩童,仿佛都消失了。

    “……我,喜欢的。”

    谢持风的唇轻轻一动,听见自己这样说。

    听见答案,桑洱弯起了眼,露出了满足的笑。

    “我等了好久好久,终于等到你说这句话了。”

    “下一回,你一定要早点告诉我,让我能真的听见。”

    谢持风睁大眼睛,看见桑洱的身后变成了一片断崖。她的柳色衣裙,也变成了一袭华丽的嫁衣。

    有一根细细的红线,连在了他们的尾指上。

    下一瞬,他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红线断开,桑洱如断翅的蝶,往后落下。

    ……

    在乱了节奏的心跳中,谢持风倏地从梦魇里惊醒。

    映入眼帘的,却是死寂、黑暗的房间。

    梦中鲜活的一切。在梦醒后,全都成了空。

    这里不是天蚕都的庙会,而是赤霞峰上,他的房间。

    谢持风散着头发,侧卧在塌上,那凝固着的眼珠,轻微地动了一下。

    自从那一天后,他就是这样的状态。分不清昼夜流逝。睡不着,不困不饿也不渴。

    偶尔浅寐,却都会梦见桑洱。

    “笃笃”两声,外面有人敲门。是蒲正初。

    这些日子,蒲正初每日都会来看看他的状况。

    只是,今天,他显然还有别的目的。看过谢持风后,蒲正初在床边坐下,开了口:“

    持风,我今日有些东西要交还给你。”

    “前几日我来时,你还没清醒,我就自作主张为你保管着了。”蒲正初从怀中取出了一物:“这是桑师妹留下的信。她交代了自己和郎千夜的事,还有一些话是留给你的,但是,被水泡化了。”

    “…………”

    “师尊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虽说我觉得你也猜到了。桑师……桑洱在拜堂前,已经服下了化妖丹。”蒲正初看着白墙,声音很轻:“虽然我不是炼丹修士,可也知道,这东西不是一两天就能炼出来的。大概,桑洱很久前,至少在婚礼开始筹备时,就动了求死的心。只是一直拖着,拖到了真正要成婚这一天,才动了手。这件事,我们商议过,不打算大肆张扬。持风,我知你恨她,但不管如何,最终她也知错了,就当做是两清吧。”

    谢持风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渗出了一些血丝,没有说话。

    “还有这只小老虎,我记得也是你的东西,我就一并物归原主吧。”蒲正初取出了那只小老虎,放在了枕边,见谢持风还侧朝围墙,无动于衷,叹道:“你当真就这么恨她,连自己的东西被她碰过了,都不想要么?”

    “…………”

    谢持风终于动了动,拿起了那只被缝补好了的小老虎钱袋,将它压在心口上,却好像堵不住那种空空的感觉。许久,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眼睛泛上了一层茫然的润意。

    其实有些百口莫辩。

    全世界都以为他是在彻头彻尾的恨意的驱使下,才杀了桑洱的。

    没人知道,在那一瞬间,他心头闪过的,恰恰是一个相反的念头。

    郎千夜在云淮的破庙里说过,她利用炙情做了手脚,要让他爱上最不可能爱的人。这样,在被唤醒之际,才能有最痛苦、最折辱的效果。

    不管他在炙情的幻境里有多喜欢桑洱,都是假象而已。

    为什么幻境已破,那种痛苦的感觉还没消失?

    他不断地梦见桑洱,再从她急坠的画面里惊醒,茫然一阵后,才想起她确实不在了。

    可他分明还有好多话没问她,有很多话没说清楚。

    桑洱真的……已经不在

    了吗?

    “你先好好休息吧。我去帮师父处理后续的事,还要派人去继续捞桑师妹的尸……身体。”蒲正初也知道这事儿对谢持风的打击大,他不想说话也情有可原,就没有勉强他。

    谁知一起来,就听见背后有动静。蒲正初回头:“持风?你起来做什么?”

    谢持风的面容苍白清隽,短短一段时日,就瘦了许多。刚才那丝在他眼底闪过的脆弱水光已经消失,眸光平静而死寂,却有一种让蒲正初也感到心惊的东西在里面:“师兄,我和你一起去。”

    .

    郎千夜死后,昭阳宗的知情人默契地保留了桑洱在师弟妹前的一点体面,将她真正的死因隐瞒了下来,对外只称那是一场坠崖意外。

    而远离蜀地执行任务的郸弘深,得知桑洱死去的消息时,已经是许多天后的事了。

    他马不停蹄地赶回了昭阳宗,像疯了一样冲上了青竹峰,去找莲山真人。

    他得问个明白,桑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明明之前还高高兴兴地准备成亲,为什么人突然说没就没了?

    不知道莲山真人与他谈了什么,当日的黄昏,郸弘深才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青竹峰的侧殿。

    苍茫的斜阳笼罩着台阶,他踉跄了一下,坐了下来,脑子里嗡嗡的。

    真相是不堪而让人震惊的。郎千夜与他也有血仇,桑洱骗了他们所有人。但是,大概是提早知道了桑洱的死讯,本该有的愤怒、质问和不解,来不及发酵,就化成了难受和颓然。

    郸弘深呆呆地坐着,不知为何,脑海里竟浮现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

    桑洱的金丹结得比普通弟子晚,当了很多年打杂的末等弟子,才有资格进入青竹峰。

    第一次见面时,她端端正正地跪在莲山真人的面前,满脸敬仰,叩头拜师,动作有点儿生疏,衣衫灰扑扑的,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