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八十章(第2页)

    昨晚陆清则进了寝殿后,里头就没什么动静了,长顺和几个人来来回回地热着药,等着药放凉了又热的,想进去看看情况,又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就这么熬了半宿,终于听到宁倦的声音,大喜过望,连忙应了声。

    外头静了下来,好似人都退开了。

    陆清则又等了会儿,终于安下心,下床想要走,却完全忘了脚还没好。

    落地的瞬间,伤足传来股钻心的疼,他的腿瞬间失了力气,难以控制地跌下去。

    好在腰上及时传来一股力道,将他稳稳地按住了,才让他不至于跌倒在满地碎瓷片里。

    陆清则盯着脚下的碎瓷片,一阵沉默。

    他认得这个花瓶,几朝前的名贵古董,死得真是相当壮烈。

    “别乱动,当心更严重。”

    宁倦没在意地上的那堆东西,随意拢了拢身上的衣物,弯腰将陆清则抱起来,往他身上盖了件袍子罩好,绕过满地的狼藉,打开门。

    外头的宫人果然已经退避得干干净净,天色还暗着,天上隐约可见繁密的星子,整个乾清宫仿佛只剩下他们俩人了。

    陆清则松了口气。

    还好,没有其他人,否则他这样子,还被宁倦用这个姿势抱着……委实不太能见人。

    乾清宫还都是熟脸吧?

    陆清则胡思乱想了几下,努力忽视宁倦贴在他身上的热度。

    乾清宫里辟了间温泉室,宁倦抱着陆清则走进去,眼前瞬间雾气氤氲。

    陆清则被慢慢地放进了温泉池里,宁倦低下头问:“要不要我帮你?”

    “……”陆清则决定以后对“帮”这个字过敏,“不必了。”

    宁倦稍有点遗憾,但他今晚已经尝到了很多不敢想象的东西,暂时不敢再得寸进尺,笑了笑道:“那我去隔壁洗洗,顺便叫人给你准备干净的衣物。”

    陆清则:“……”

    来了趟乾清宫,和宁倦单独待了半晚上,又是沐浴又是换衣物的,其他人会怎么想?

    宁倦仿佛看出了他的不自然:“我让长顺准备。”

    长顺什么都知道。

    陆清则:“……那真是多谢陛下的贴心了。”

    宁倦转身想走,身后又传来一声:“记得喝药。”

    他心里猝然酸甜交加,涌过股暖意,低沉地“嗯”了声,走出了温泉室。

    浸泡在温泉中的感觉很舒适,除了腿火辣辣的疼。

    陆清则将身上乱七八糟的衣物脱下来扔出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根。

    白皙柔嫩的肌肤,被擦得红了一片。

    他不敢再看,也不敢再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抱着点逃避的心理,暂时不想再思考自己和宁倦这段混乱的师生关系。

    陆清则身体虚弱,泡了一会儿,脑子就有点发晕了。

    再泡下去,就得真晕了。

    他慢吞吞从水里出来,坐在边上的贵妃榻上,擦净身上的水渍,一瘸一拐地绕到屏风后,将长顺刚才送进来的干净衣物穿上。

    再出去时,正看到宁倦在外面等着,看样子早就沐浴好了,只是那张英俊的脸依旧一片苍白,师生俩瞅着彼此的一脸病气,一时相顾无言。

    陆清则瞥他一眼:“药喝了?”

    宁倦点头。

    陆清则:“今日不上朝,你就再睡会儿。”

    宁倦道:“我睡不着。”

    没有陆清则在身边,他合不上眼。

    陆清则听懂他话里的意思,抿着唇犹豫了会儿。

    宁倦看出他的犹豫:“怀雪,院里的海棠花开了,左右睡不着,陪我看看吧?”

    这回陆清则应得就爽快点了,随他走到海棠花附近的长廊上,宁倦仿佛早有准备,地上还有两个蒲团,怕陆清则坐着被凉气伤身。

    这狼崽子,就吃定了他不会拒绝吧。

    陆清则一阵无言,随着宁倦一起坐下来,宁倦又往他身上批了件挡风的大氅。

    院中的海棠花开得无声无息,满树繁盛。

    陆清则还以为宁倦想趁机说什么,却始终没听到他开口,宁倦不说话,他就也不吭声。

    良久,宁倦似是疼得受不住了,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陆清则这才知道他是疼得不行才不说话的,顿时又好笑又好气:“疼还出来吹风,回屋去吧。”

    宁倦很坚持:“不要。”

    陆清则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腿:“那枕在我腿上睡会儿?”

    方才还坚持“不要”的宁倦眼睛一亮,立刻躺了下来。

    病痛好似让威严冷漠的帝王有了几分从前的少年气。

    陆清则摸了摸他的额头,冷冰冰的,都是薄汗,也不知道忍多久了。

    “睡吧。”陆清则道,“我不会走。”

    宁倦仰着脸,看着那张被他在心头描摹过无数遍的脸庞,喉间无端有些发哽,眼眶也有些湿红,赶紧闭上眼睛,不想被陆清则发现。

    “怀雪,”他小声道,“谢谢你。”

    陆清则没吱声,用大氅把他也盖住,感受着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均匀。

    就这么坐到天色渐亮时,陆清则脑袋靠着柱子,也不知不觉又眯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被送回寄雪轩的寝房了。

    陆清则怔了会儿,想起自己有事情忘记问宁倦了。

    昨晚那堆散乱在宁倦床上的衣裳……他瞧着有些眼熟。

    可惜宁倦已经去武英殿见阁臣去了。

    陆清则决定之后再和宁倦算账,洗漱了一番出来,安平已经候在外头了,见到陆清则,笑着道:“陆大人醒了,昨儿您说今日再考考小殿下,要不要现在奴婢去将小殿下接过来?”

    因着宁倦的事,陆清则差点忘了这茬,点头道:“去将小殿下接来吧。”

    安平“哎”了声,便转身离开,去接宁斯越了。

    陆清则坐在暖阁里等了没多久,宁斯越就被接过来了,裹得圆溜溜的小团子,像模像样地弯身行了一礼:“儿臣见过父君。”

    陆清则笑了笑:“往后你父皇不在的时候,就叫我陆大人吧。”

    叫老师要是给宁倦发现了,指不定又要发什么疯。他已经开始能摸索到宁倦的吃醋原因了。

    宁斯越吃惊地睁大了眼:“可是父皇说……”

    “你父皇也说了,我说的话与他同等分量。”陆清则道,“来坐,以后也不必行礼。”

    宁斯越有点懵懵的,但还是乖乖点点头,坐到了陆清则身边。

    陆清则对教书的兴致比当权臣要大,左右还在养着脚,不好出门,那教个小孩儿也不错,便考了考他《千字文》和《论语》。

    宁斯越偶尔会有点卡顿,思索一下才说得上来,但整体而言,算得上口齿伶俐,说话也清晰。

    脸上带着点婴儿肥,说话奶声奶气的,可爱得紧。

    陆清则不由得想,也不知道宁倦五岁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可爱?

    ……但宁倦五岁的时候,过得却并不好。

    那时候他还在冷宫里,母亲刚刚病逝,失去了最后的一丝庇护,不得不东躲西藏,免得被皇后派来的人半夜捂死、推进枯井里摔死、丢进池子里淹死,为了一点吃的,小小年纪就和狗打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