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晋江正版阅读

    
孟欢并没想到崔朗会出现在这里。

    安垂是即将叛逃的异族。

    崔朗和他熟识。

    崔家有通敌卖国的行为?

    孟欢怔怔地抬眼, 被关押了几日,他未经打理显得蓬头垢面,不过乌发下的一双眼睛依然很亮, 皮肤白皙,像极了夏季里清新怡人的深绿色。

    他刚这么猜测, 崔朗扑通跪在地上,又惊又怒:“王妃,晚辈救驾来迟!”

    怎么跪下了?

    孟欢眨了眨眼,有点儿弄不清楚状况, 崔朗转头怒吼:“还不解开王妃!你胆子真是太大了!”

    看起来,安垂绑架孟欢的事并未告知崔朗,崔朗也很不赞同他。

    不过,孟欢没有立刻对崔朗产生好感。

    这群人有可能只是单纯的价钱没谈拢, 肚子里憋着坏水儿呢,崔家反正不可能清清白白。

    崔朗脸上全是汗水, 看得出真心实意畏惧, “摄政王这几日要发狂了,城门紧锁, 盘查进出, 风声放出来说是一个大官重臣的亲属失踪,不仅动用了县衙的衙役, 王府护士, 甚至还动了北镇抚司的锦衣卫!你真的连命都不要!居然敢绑他的妻子!”

    安垂被他劈头盖脸一顿骂,神色凶戾:“绑都绑了。”

    “那你还不解开!”

    “为什么要解开?”安垂马鞭轻轻抵着掌心,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正好用他来威胁蔺泊舟咯~”

    “威胁蔺泊舟?”崔朗看着快要一口血吐出来了, 他眼前发黑, 尽量咬字清楚:“安垂,你虽是毛诚昌的义子,但被送到崔府来实为人质,这些年,我待你不薄,你竟然要置我和崔府于死地吗?”

    一番话,又哀又重,安垂神色松缓:“我何时想过要置你于死地?”

    “那你想过我们崔家吗?崔家世受皇恩,为朝廷办事,可我们府里收纳的人质竟然绑走了摄政王的妻子!传出去难道不是通敌卖国?安垂!你认识我这么多年,在崔府待了这么多年,通敌卖国,这个帽子我们担不起!”

    崔朗说话时,浑身都在颤抖。

    作为旁观者的孟欢,有点儿迷惑,感觉崔朗还是一身正气,年轻活力,不太像一个实打实的奸佞。

    安垂沉默了一会儿:“我绑我的,与你们何干?这顶帽子不会落到你头上,后果都由我承担。”

    “错!我眼睁睁看着你绑杀王妃,而不阻止,就已经扣上了通敌卖国的罪名,”崔朗往孟欢跟前跑,“立刻把人松开!”

    但他说完这句话,却被安垂扣住肩膀,猛地拽了回去,肩膀重重地撞上门板。

    安垂眉眼阴郁,杀气腾腾:“我告诉你,人我已经绑了,要我放了他,绝无可能!”

    说着,他大步近前,一把将锁着孟欢的链子拽起:“大不了现在就走,再也不拖累你们崔家!”

    崔朗站在原地,满脸凄然。

    他背后
安垂的族人走上前来,带孟欢出了门。

    崔朗在他背后怒喊:“摄政王的铁骑马上就要过来了!你能跑到什么地方!”

    听到摄政王三个字,孟欢扭头看了他一眼,但手腕的绳索收紧,被安垂猛地拽上前,脚步轻轻打晃。

    院子里下着瓢泼大雨,他们急着赶路,没有雨具,听凭暴雨狂乱地砸落到脸上,将衣裳打湿,沿着耳颈流到衣服里,又将打记湿的衣裳紧紧黏在皮肤。

    安垂目光斜回崔朗身上:“我在崔府待了三年,这三年承蒙你照顾,不过我永远不屈从于汉人,时机一到,我会飞回自己的家乡,伸展开被你们掰断的翅膀,做天上飞旋的雄鹰。”

    他声音顿了一顿,“下次再见面,也许是我的铁骑攻破京师,但,我会留你一条性命。”

    安垂拽着孟欢,踏入了暴雨之中:“再见。”

    他们的话题终于结束。

    雨水打湿了头发,孟欢的靴子踩入了泥泞的水坑中,听到这句话,知道安垂下定了入侵大宗的决心。

    那他现在要干的事,显然是离开京城,回到辽东以北的朱里真散部。

    暴雨冲刷着全身,寒意入侵骨髓,孟欢牙齿微微打战。他现在浑身的寒意,比不过对接下来的恐惧。

    要是真的带他离开了京城,蔺泊舟还怎么找他?

    他还有机会再回来吗?

    事情越往后迁延,就会增加更多的变数。

    ——绝对不能离开京城。

    可孟欢稍微走的慢一点,便又被拽紧了绳索,鞋子在水中溅起泥点,脚背变得黏湿不堪——离不离开可由不得他选择。

    走了崔府后孟欢才意识到,原来他们躲藏的地方是崔府一座自建的寺庙,崔阁老妻子向佛,以前修建的,可自从去世以后,那个庙宇便日渐荒废。

    崔府不再给他们庇佑,他们需要换个地方躲藏。

    但大街上随处都是巡逻的守备,穿戴着重甲,即使在暴雨中也没有丝毫松懈,紧锣密鼓地搜寻者。

    安垂嗤声:“娘的,还真绑了个王妃啊?来京城这么久,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兵。”

    他的目光转向了阴冷湿雨中的孟欢。暴雨中,孟欢的乌发贴着白皙的小脸,唇色苍白,可一双眼睛还是亮的,收敛在纤长浓密的睫毛下,黑如鸦羽,垂头静悄悄的不说话。

    安垂不知道升起了什么心思,开始说话:“我非常讨厌蔺泊舟。”

    “……”孟欢调整着呼吸,依然垂眼,雨水落到了眼睛里。

    谁不讨厌蔺泊舟呢?

    “我的讨厌和汉人的讨厌不一样,崔朗也讨厌蔺泊舟,不过讨厌的是他挟持皇帝,独揽大权;我讨厌蔺泊舟,是因为他有本事,这几年你们朝廷的烂摊子都让他收拾了,国库充足,竟然有闲钱拨出了给辽东的军饷。”

    他往旁边啐了一口,“他妈的!”

    这就相当于给他们攻入辽东制
造了阻碍。

    多说多错,孟欢选择保持沉默。

    可此时,却碍不住安垂问他:“他拨出这么多人来找你,看来很在乎你啊,你怎么想?”

    孟欢怎么也清楚,在他面前说蔺泊舟的好话等于自讨苦吃,咳嗽了声,含糊地说:“我是他大街上抢进王府的人。”

    “我知道,”安垂诡异地盯着他,一笑,“所以,等于我救你出火坑了?”

    孟欢默了默。没有说话。

    “看他找不到你,真是爽。”安垂扫视了一圈大街,脚步轻快地躲到一旁的墙壁后。他虽然记喜欢口嗨,但观察力极其敏锐。

    冒着暴雨,他们终于走到一户人家里,一个老头似乎等了很久了,打开门:“快进来。”

    “砰——”

    孟欢后背被重重一推,进了门内,湿哒哒的鞋子掉落在地,后背泛起一阵刺痛感。他站在简陋的房屋里四下打量,安垂等人终于轻松下来,脱下了身上那层湿漉漉的皮,在炉子旁烤起衣服来。

    暂时能休息了。

    孟欢浑身的力气早已耗尽,他清楚自己的位置,便抱着湿淋淋的双臂,到墙角自觉地蹲坐下,默默地用手指拧着衣服上的水,试图让它干燥得更快,同时尽量降低存在感。

    他们在说话。

    老头对孟欢的存在很不解:“王子打算怎么逃出内城?伪装成百姓和客商是可行的,但还得带着他。各处有人盘查,只要他一呼救马上会被发现。不如把他杀了吧?”

    孟欢手指一顿。

    安垂的身影挤在一张破旧的椅子里,他衣服脱了下来,露出半截雄健的后背,漆黑的影子随着火光而摇动,他面露思索

    “不行,他的用处比你们几条人命重要多了,如果可以,我希望是你们死,而不是他死。”

    随从的人神色有点索然。

    有人大胆地问起,“那我们要仿的到底是一封什么信?”

    安垂依然冷酷:“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不过他说完这句话,从狭窄的椅子里站起了身。

    “……”

    孟欢意识到不妙,停下了拧干衣裳水的动作,将手手指收回袖子里,把头垂着,一副什么话都不敢说的样子。

    头顶。

    衣裳夹层里取出的干燥的信纸和墨水,“哐当!”,伴随着刀磕到桌面的脆响,砸在桌面,安垂森然地俯视着他:“你还没摹会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