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7、英年早逝(第2页)





这场景,大抵是旁人向他送礼——年轻人满脸堆笑,将备好的厚礼双手奉上。崔净空眼睛都没有向他手里多扫一眼,微微扬起下颌,一旁的侍从立刻接过,将盒子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串黄花梨佛珠。




见对方神情毫无波澜,年轻人旋即奉承道:“我偶然瞧见阁老所佩的念珠陈旧,斑驳掉色,于是特意前往天下名寺,向得道高僧求了一串。”




年轻人越笑越僵,因为独有他自己的笑声,余下没有一人附和。他洞察到四周诡异寂静下来,一众仆从个个凶煞地好似牛头马面瞧着他。然而最叫人不寒而栗的,却还是立在他们身前的崔相。




他并没有发火,在那串佛珠上沉沉凝视半晌,面容已然遍布阴霾。抬了抬手,指示身边的人收下,却连一句道谢的场面话都没有吐露,好似愿意收下已经是格外的赏赐。




那位年轻人竟也不觉得有什么,送礼的反而如释重负,连连道谢告退。




奴仆恭敬问道:“大人,可要留下?”




“给我,我拿进去。”他颇为厌恶地握着那个盒子,驱散仆从,独自步入宅邸间自建的那间佛堂。




佛堂之庄严比天下香火最鼎盛的寺庙还要略胜一筹。巨大的佛像垂眸,悲悯俯视人间。




然而另一侧,同祂相对齐高的却是一座璀璨夺目的山。珍宝由全国各地进献受贿而来,满满堆积了半个佛堂之多,南海珍珠、旧朝金石,一字难求的名家之作,在这里却和碎石瓦砾无异,只被粗暴地扔在地上。




一侧是莲花座上宝相庄严,一侧却是人间穷奢极欲,恰如嗜杀奸相一心向善这件事本身似的荒诞可笑。




崔净空将黄花梨佛珠放上佛案,继而跪在蒲团之上,合起手掌,略牵起嘴角,话语虔诚,语气嘲讽道:“求佛祖怜悯。”




夜色翻涌而来,下弦月倒挂于檐角,男人静静跪在佛像前,不言不语,好似成了另一座神像。无边的寂静中,他的手指忽地微动了一下,如同引发山洪的一块碎石,崔净空整个人就像一张被攥皱揉烂的纸,肢体猛地痉挛起来。




佛祖没有怜悯他。冯玉贞没法形容她所看到的画面,她惊骇到止不住后退了一步,才发觉自己是在梦里,眼前的男子几乎成了一个不辨五官的血人。




他明明衣着华美,周身奇珍异宝环绕,现下却失去所有尊严,万分卑微仰卧在地上,狼狈地大口大口喘气。




关节极为吊诡地扭曲着,好似每个毛孔都好像在往外渗血,濡湿衣衫,暗红粘稠的血泊汇聚在他身下,倒映出佛像悲悯的神情。




这场凌迟足足持续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崔净空也没能自己爬出来。奴仆实在等不及,压着恐惧推开门,这才将面目全非的崔相抬出来。男人闭着眼,不知生死,了无声息。




冯玉贞惊醒。这是很普通的一个夜晚,月落星沉,天还没亮,额上不知不觉冒出细密的冷汗,手向旁边一摸,这才对方的被褥发觉已是一片冰凉,不知道走了多久。




同她一块入睡的崔净空,半夜却不在她身边。披上外衫,冯玉贞走到门口,见门外当值的团圆,问她:“可有看见空哥儿去哪儿了?”




“回夫人的话,老爷走前只同奴婢说,莫要打扰夫人歇息。”




冯玉贞劝团圆不必站守,叫她回去睡觉,自己则没有丝毫困意,只扶着门框,迎面微风吹拂在面颊上,心绪却无法平复。




她思索万千:话本只截止到崔净空位极人臣,最是意气风发的时候,难不成他短短五年后便油尽灯枯,就此英年早逝?




天边泛起鱼肚白,冯玉贞才等回姗姗归来的青年。崔净空见是她站在门边,脚下只顿了顿,很快不动声色走来。




眼睛往下一扫,蹙起眉,他第一句话也并非对她解释行踪,而是略带指责道:“怎么光脚下来了?丫鬟呢?”




冯玉贞这才发觉那时起的急,竟然忘了穿鞋。她坐在床沿,两臂撑着床,身前的青年半跪在地上。




一对冰凉的、小巧的足尖贴在他的胸窝上,叫发烫的掌心一把捂住女人的大半脚面,拿湿帕子细致擦拭足底沾上的灰尘。




她有些怕痒,止不住将脚往回缩,嘴上轻声问他:“空哥儿,你方才去哪儿了?”




“周大人派人唤我,半夜奔赴里正家中一趟。”




崔净空神态自若,他温声让寡嫂踩在自己内衫上,在他胸口一点一点将脚上水渍蹭干,再放进被子里。




处理完了这档子事,他起身将衣衫脱下,淡淡道:“事发突然,未来得及告知,叫嫂嫂担心了。”




床板一沉,青年爬上床,夹杂着凉意的唇就要压下,冯玉贞没这个心思,偏头躲开,疑惑道:“居然这么着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