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115、绞发(第3页)





“……你也跳下来了?你……”




轻了许多的湿发被崔净空挽住,搭在她肩头。冯玉贞连话也不会说了,嘴里的舌头好似一个摆设,如何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就算要说,又能说些什么呢?说些老生常谈、听到耳朵起茧的答谢吗?还是斥责他傻,犯不着为了她而涉险,甚至于赴死吗?




可这话太假了,也欺骗不了自己。她是这样的自私,在崔净空将气息渡过来的那一刻,内心只有无穷无尽的欢愉和狂喜。她不是孤身一人、无人在意,而是被切实地拥住,被人真切地爱护着。




他为了救她,也跟着跳了下来。若是她死了,崔净空大抵也活不下来。




冯玉贞摊开手,发觉手指在轻微打颤,实则不止是手指,一波波的战栗随着他这句轻飘飘的话而波及全身。这同受冷时的颤抖截然不同,可她又说不上有什么差异。




崔净空挨着在她身旁坐下,语气依然淡淡:“你不必替我不值,我心甘情愿。你是被我牵连才受的无妄之灾,那支箭本该射到我身上,只是你替代我受了。因此,我理应来救你,也必须来救你。”




更多的话他没有说,在他跳下来之前,他其实没想过冯玉贞还能存活。就在坠崖那一瞬,他看到冯玉贞好不容易坐到了窗台上,侧着的半张脸上写满了仓惶与绝望。可没有人能在疾驰的马车上救下她,包括他。




崔净空是个头脑清醒的人,正如他知道冯玉贞定会跟坠毁的马车一般四分五裂、粉身碎骨。悬崖不低,往好处去想,她或许被什么树枝勾住衣衫,侥幸留了一条性命。




可他同时心知肚明,生还的可能太过渺茫。就算他立刻派人下去找,大抵也是一样的结果——她活不下来的。




可就在他低头凝望深渊时,山风拂过他的身旁,莫大的空虚霎时灌满了他的五脏六腑。那些曾经汲汲营营的功名利禄,好似全都随着冯玉贞的离去而逐一褪色,就连活着这件事本身都乏味。




当他突然落入湖里时,才骤然反应过来,冯玉贞尚且有生还的可能。




冯玉贞无言,喉咙里好像钻进了绒团,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如你所说,我是被你牵连进来的。那倘若你我二人得救,你将那些京城的敌手料理清之后,真会放我走吗?”




崔净空往火堆里扔了一把柴火,听了冯玉贞的话,他拨弄底下灰烬的手忽而一顿。他并非不知道那些讨巧的答案,比方说“要是你高兴,我会放你走。”之类的。




然而对崔净空而言,这是彻头彻尾的谎话。他要是这样答,便是又一回欺瞒了她,他答应过再不去欺瞒她。




所以他一字一句道:“不会。你大可以接着不理会我、与我怄气,把我拒之门外。可若是我真答应放你走,你我之间,连最后一点我强求来的缘分也没有了。”




他与冯玉贞之间的情意大多数都是自己处心积虑,步步谋算来的。冯玉贞打一开始便畏惧他,连靠近都不敢,在他逼问下才答应了同他试一试而已。待她逃离后,放不下她,不惜寻过千山万水,也想再见一面的还是他。




细碎的声响传入耳中,冯玉贞偏过头,原是崔净空在拨动他右腕上那把陈旧的长命锁。




他低着声音,好似回到了幼时跪在蒲团上诵念经文的年月:“是我太过贪心。我既愿你百岁无忧,也想求你,或许见我可怜,可否允我长伴你身侧。”




冯玉贞对他的回复并不多吃惊,她跟早已猜到了似的。曲腿坐着,两手抱着膝盖,脑袋就搁在膝盖上,眼睛出神地望着篝火,不知想要从中望出什么来。




崔净空也不指望得到她回复,他被冷落的时候远不止一两回。只是看她身子骨弱,还是畏寒,起身把那个木架抬到他们两人对面,借以抵挡偶尔袭来的凉风。




等他摆置好木架的位置,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细的,好似梦呓似的回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