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022

 此前在他们这一行成功入得城来, 借着向城外传递信号的时候,也定下了约定发起进攻的时间。


 从鼓城山往下看,并不能将这下曲阳城中的一切都看个分明, 却能隐约看见城中的几处。


 彼时乔琰正将那几处记下, 又着了徐福带上些许布幔,以布幔的垂挂和数量作为通知皇甫嵩的信号。


 此刻一切顺遂,皇甫嵩也如约赶来,这很难不让徐福在此时心潮澎湃。


 大事将成!


 但或许是因为他骨子里便有一番做大事之人的气度, 他一把抄起了那小渠帅的佩刀, 朝着城头的另一员守兵砍去,而当他得以成功冲到了城门绞盘之前的时候, 在握上此物之时双手竟出乎意外的并未颤抖。


 先前在长社守备之时,他已知道了要如何通过绞盘放下城门吊桥,现在这下曲阳充其量也不过是城门更加坚实几分,那吊桥也更长些而已,并没有什么区别。


 吊桥一落,皇甫嵩的先头骑兵部队便跨越了那护城河直入城来。


 早已分配好的作战计划, 让这些骑兵当即兵分三路, 径往另外三处城墙而去。


 这下曲阳东城墙发生的异变, 伴随着还是有那么几人有机会发出的“敌袭”声响,一个传一个地送到了另外几处城墙。


 但消息传递的急促简短, 让这三方城墙的守兵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敌袭并非是敌人出现在了城门外,而是已经出现在了城中。


 倘若只是因为有人在城门外强攻的话, 以下曲阳的坚城状态, 他们确实也不需要过于担忧, 更不需要做出什么放下城门逃出城去这样的举动。


 可他们既然此刻没能逃走, 之后便也没有逃命的机会了!


 飞驰而来的大汉精锐快速自城内登上了城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据了另外的三处城门,彻底堵死了城中黄巾的出路。


 而后,除却留守城门之上,利用下曲阳原本器械占据高地而守的士卒后,其他人则与随即抵达的汉军步兵一道,快速朝着城中要地奔袭而去。


 直取张宝。


 张宝此时还在梦中。


 他正梦见他这下曲阳城外不知何故多出了黑云压城一般的汉军,但是这两方人马发生了分歧,一方自东边打来,另一方却是从西边来的,于是他当机立断出兵,直接将两方人都给击退了。


 赢下了此战他兴高采烈地去找兄长邀功,却看到广宗城内居然摆着兄长的尸首,说是什么因为疾病突发而去世的。


 去世?


 张宝猛地惊醒了过来。


 但在他醒来之时他看到的却是他的部从惊慌失措的脸。


 这动静让他意识到他很有可能并不是被噩梦给惊醒的,而是被他的部从给摇醒的。


 “何事如此惊慌!”张宝不满地问道。


 “汉军……汉军打来了!”


 这好像正是他梦中出现过的情景!


 那汉军打来便打来,他毕竟坐守下曲阳坚城,汉军哪有什么办法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或许还会跟他的梦中一样,先起了分歧,最后变成了他建功的机会。


 可张宝转念之间的遐想很快就被他的下属给无情打破了,那家伙说话大喘气够了,憋出了后半句,“他们已打入城中来了!”


 张宝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他这部从的惊慌并不似作伪,他凝神朝外听去,也听到了一阵喧哗之声,那好像的确不是寻常夜间会出现的情况,而分明是有一支人马抵达了他的宅邸附近。


 他难以理解为何他这下曲阳的防守如此坚实,他安排的巡夜守军也明明是没有片刻的空当,却会在有人提醒他起身守城之前,就已经被敌人攻破了城关!


 不过现在计较这些显然没有什么用。


 他仓促地抓起了自己的长刀,踏门而出,意图在召集起麾下部从后做出反击。


 可在他

迈出这下曲阳府衙的时候,他看到的并非是入城军队与城中黄巾的交锋,而是一列如入无人之地的军队。


 这一行甲兵在身在手的队伍将他的暂居之处包围了个水泄不通,而被这些人簇拥在中间的,正是个气势惊人的将军。


 纵然张宝此前没有亲眼见过皇甫嵩,可这丝毫也不影响,他在与对方打了个照面的第一时间意识到,这必然是大汉朝廷此番派出平叛的重要人物。


 皇甫嵩气定神闲地看向甚至盔甲都只套了一半的张宝,说道:“地公将军一定在好奇为何无人来救你,我便不多言了,不如你听听看这城中的声音?”


 张宝留神听去,这一次那在屋中的时候还不那么清楚的声音,现在完全能被他听个明白。


 这并不只是军队奔走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有人在高呼,“汉军入城,地公将军已死。”


 张宝面色一白。


 倘若没有这种声音,以太平道中的等级划分,必然会有人前来救援他,怎么也该给这骤然来袭的汉军造成些麻烦,说不定还有能让他逃走的机会。


 可偏偏现在有了这样一个错误的信号。


 他的部从若是有着极强的判断能力,大约也不会这样轻易地被他们兄弟说动驱策。


 以往,这是个优点。


 可现在却着实成了他的劣势。


 城中主将已死的情况下,那些人与其冒险来确认他的死活,还不如相信,此时的下曲阳和任何一座被攻占进入的城池一样,绝无在巷道街头负隅顽抗的机会。


 他们唯一的求生希望正是朝着其中的某一处城门逃去。


 但假若汉军当真已经破城,甚至占据了城墙,张宝并不难猜测,那些试图出逃的人非但无法从中求得一条生路,反而会直接撞入陷阱之中,有死无生而已。


 “阁下是何人?”虽已知道自己败局难改,张宝还是忍不住问道。


 “大汉平叛左中郎将皇甫嵩。”


 听到这个名字,张宝便意识到,这显然并不只是在他所在的这下曲阳出现了出人意表的变故,在长社还有另一处超出他的认知的惊变。


 但此时问那里发生了何事,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就像张宝自觉自己但凡不是个傻子,就必定会将城中新来了几人的情况和城中的惊变联系在一起一样——


 这话也没必要问。


 他心中再如何痛骂那傻子渠帅也没用,这群人既然已经抵达了此地,只怕那家伙也已经没有命在了。


 他如何还能怪责一个死人!


 “敢问皇甫将军有何指教?”


 皇甫嵩那传入张宝耳中的回复里已有了胜券在握的姿态:“借你人头一用。”


 ———————


 大约张宝也要觉得郁闷,自己或许干脆将黄巾军扎营,也不至于像今日一样败得这般窝囊。


 分散居住在城中的黄巾还没来得及接收到他聚集的指令,就已经被人告知了汉军入城、地公将军张宝已死的消息,而随后,当他们试图逃出城门之时,城上发来的正是一支支无情的利箭。


 本应当在城上守卫的黄巾军变成了城下的箭靶,而本应该在攻城中损伤大半的汉军,却成了那稳占优势的居高临下之人。


 徐福来不及感慨这些只求逃命的黄巾或许并不那么十恶不赦,他已经在皇甫嵩抵达、分兵进攻后当即领着典韦直奔乔琰的藏身之处而去。


 第一轮试图逃离出城的人有个结果之前,本就在城中的人第一选择不会是在屋中与巷道里躲藏。


 ——乔琰说的。


 虽然她说的挺信誓旦旦的,徐福还是觉得有那么几分不安心。


 好在等到他抵达那水缸边上的时候,正看见乔琰安然无恙地待在那里。


 她跳出水缸后,鞋袜和腿上的污水痕迹也全然没影响她眉眼间的气定神闲,正和这城中的混乱形成了格外鲜明的区别。


 她见

到皇甫嵩后更是从容地拱了拱手,道了声“恭喜将军”。


 皇甫嵩对她在此番夺城之变中能毫发无损还是很觉惊喜的,当即笑道:“我还当你会说幸不辱命,为何只是一句恭喜将军?”


 “能斩杀城中黄巾,能夺城门而不放一人离开下曲阳,此是诸位将士之功劳,而非乔琰之功。将军定计果断,来援攻城恰到好处,也当得起这个战果。”


 皇甫嵩闻言,越发觉得自己在她刚出行的时候,和曹操说的那句“艰难困厄之中,正是时势造英雄”的确是一句并未说错的话。


 “你也不必如此过谦,邀游侠入城之策在你,甘冒风险为应在你,此战待我上报后必定再给你记一功。”


 “你今日劳苦功高,早些休息便是。”


 见乔琰似有话想说,皇甫嵩抢先一步说道:“我知道你想问城中的黄巾该当如何处置,但这些人跟随张角张宝张梁三兄弟,对起兵反汉的执拗程度远超你所想象,和兖州豫州的情况大不相同。”


 “不……将军多虑了,我并非是要给此地的黄巾求情。”乔琰摆了摆手。


 什么是现在的她做得到的,什么又是现在的她做不到的,她心中自有一杆秤。


 何况此时提早已经驻守在下曲阳城中的,正是张宝的嫡系部从。


 这样的一批人若不铲除,才当真是让乔琰在随后想试图保存的人命难有幸存的机会,也更会在随后的彼此影响中,再一次掀起黄巾之乱的余波。


 冀州的人口缺少太多会造成不利影响这件事,皇甫嵩一定是知道的,否则他不会在未来担任冀州牧的时候上表要求减免一年的税收。


 所以有些话,在最恰当的时候一击即中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