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023(第3页)

 此时夜色已深,周遭的雷鸣鼾声听着着实是有点吵。


 乔琰打了个滚把自己兜头卷在了被褥里。


 不管怎么说,既已来到这汉末乱世,就不必还想着什么高床软枕。


 要么活命要么死,就只剩下这么简单的道理。


 她这几日为了蹲守皇甫嵩,扎马步扎得也挺累的,充分压榨了这被提升到了50的体质数值,此刻也正好倒头就睡,直接一觉到了天明。


 只是没想到第二日她再见皇甫嵩的时候,她虽见对方的精神状态比起昨夜所见,松弛了不是那么一星半点,却也从对方的口中听到了个颇为意外的消息——


 他直接分出了一部分亲卫,预备将她先打包送到卢植那头。


 “攻城战中刀剑无眼,又有流矢横飞,难免容易出事,倒是卢公那处更安全些。”皇甫嵩说道,“何况我等骗开城门,若无北军五校兵马相和,人手上也欠缺了些,这里应外合之事我本属意让孟德去说

,毕竟他与卢公有过会面,但昨夜想来,倒不如让你去。”


 皇甫嵩心中有过权衡。


 行抵广宗城下之时,要让张角相信,的确是生了重病的张宝在部从的护送之下前来,以曹操的辩才也足够应付了。


 倒是乔琰,他私心里还是希望能让她再往卢植那里混个脸熟,在此战事毕后论功行赏之时,也更多一位主帅来替她说话。


 这几乎明摆着显露在脸上的偏心让乔琰也不由愣神了一瞬。


 可还没等她开口,曹操已经接话道:“说的是啊,原本我是这军旅之中身高最醒目的,现在这位置得让给你,世侄女还是去卢公那儿的好。”


 “……”


 曹操仿佛全然没看到乔琰脸上的无语,继续说道:“练习射箭的人呢,大多要练习观摩箭靶的专注力,这种情况下但凡是个有个特别醒目的从面前飘过,必定下意识挽弓箭出,皇甫将军的担心不无道理。”


 乔琰按了按额角,回道:“世叔,真若到了这种时候,我必定第一时间躲到张宝那张榻子下头去,现在我不必进城,这屏障留给你了。”


 曹操不由朗声大笑:“好去处,当真是个好去处,我实不该小看你的急智。”


 这一番插科打诨倒是将皇甫嵩这等明目张胆的偏私给模糊过去了。


 乔琰也不由有些佩服曹操的心胸。


 不过她想了想又对着皇甫嵩说道:“琰多谢将军厚爱,既然将军将联系北中郎将的任务交托给我,我今日便起行前往曲周,不过在走之前我有两句话想说与将军听。”


 皇甫嵩颔首示意她开口。


 乔琰接着说道:“第一句便是,张角实以宗教之法统领部下,在兖豫境内尚不分明,冀州发源地却未必。”


 张角麾下的黄巾士卒,传闻淹死于河中的,到底是交战的混乱之中淹死,还是如有些传闻所说,为张角的太平道殉难而赴河而亡,在后世的典籍寥寥数笔中已无可考。


 但作为第一个能拉起三十万之众起义之人的存在,乔琰不敢因计划执行至今一路顺遂,便对这最后一战抱有任何的侥幸心理。


 而于后世记载里的各类宗教极端分子,所能够做出的事情往往出人意表。自杀式攻击也往往是最防不胜防的。


 他们甚至极有可能并不遵循古代的交战中,杀退人数占据到百分之十便会溃败的规律。


 对此,皇甫嵩过往的经验反而可能让他做出错误的判断。


 她朝着皇甫嵩拱了拱手,“请将军莫要对任何一位张角心腹存有懈怠之心,也不要提前庆功。”


 乔琰说的慎重,皇甫嵩虽觉得自己大约不会犯这样的毛病,还是认真地答应了下来,也让曹操从旁提醒,以免他当真在阴沟里翻船。


 “至于另一句话是,倘若将军有机会生擒张角的话,请先留他一条性命。因为——”


 “一个死了的张角必然作为精神标杆活在其余侥幸存活的黄巾心中,但一个活着的张角还有走下神坛的机会。”


 在乔琰说完这话后,皇甫嵩和她对视了片刻。


 曹操总觉得这两人的眼神交流里颇有一点在打哑谜的意思,十之八/九便是乔琰此前让皇甫嵩派出去的人那回事。


 但这两人偏偏也默契地谁也没提一个字,只看到皇甫嵩回道:“我明白了,若有机会我会尽量活捉的,你且去吧。”


 乔琰也没犹豫,转身便出了营帐。


 她原本还有些担心会因为她的存在而产生蝴蝶效应,因而想要跟随在皇甫嵩的队伍之中一道入广宗城。


 但皇甫嵩对她的保护也不无道理。


 到底是她在混战中会出现意外的可能性更大,还是皇甫嵩和卢植届时的联手作战会发生危险的可能性更大,并不难得出个结论。


 她喊上了陆苑、程立和典韦三人,连带着皇甫嵩分派给她的部下,在与皇甫嵩约定了攻城的日期后,当即直

奔曲周而去。


 因着与寻常黄巾的行动方式大有不同,她干脆选择了昼伏夜出的行路方式,在第三日的夜间,方才在避开了四处的黄巾兵卒的情况下,抵达了北中郎将卢植的军营之外。


 而此时距离皇甫嵩定下的请卢植出兵的时间还有两日,恰是时候。


 卢植啊……


 这同样是一位汉末的传奇人物。


 任何一位将领在整顿军防的时候都必然有其独有的特色。


 乔琰星夜而来,虽借着月色不能将卢植这方军营的情况瞧个清楚,却自外围的营防也大略能看出卢植此人的特色。


 和皇甫嵩这种自边地兴起的将领不同,卢植性情刚硬不阿,却还是该当列入儒将的行列,在他这深沟严防的营盘上也可见一斑。


 和侵略如火的黄巾比起来,好像的确有那么点让人分不清到底哪一方才是进攻者的感觉。


 但守备未必就不能算作是一种进攻。


 卢植显然就深谙黄巾起义发起仓促必然累积的急躁心理,而他更知道,这一方坚守的顽石只要卡在此地,这冀州境内的黄巾便无有西进的可能。


 而一旦时机到手,便是他雷霆反击的时候。


 乔琰远远绕行了那营寨一圈,对卢植的布置稳妥有了底,这才领着人策马朝着营盘的正门而去。


 不过还未抵那营门,便已见到黑夜之中一列火把随同奔马而来,正拦截在了她的前方。


 她与身后的皇甫嵩亲卫此时都着的汉军制服,来人在夜色里还未看清,却也直觉得出这不是黄巾贼寇的打扮,便也只是在拦截在前的时候高喝了句“来者止步”而已。


 也或许是因为卢植的行事作风在这队伍中颇有些上行下效之意,乔琰耳闻夜色中的控弦张弓之声,却也只见得对方的一列骑兵在射程之外便已散开,更是已经提前停下了奔马的前行。


 这正是个对双方而言都可以称得上是安全的谈话位置。


 乔琰的指尖扣着一面小盾,随时预备举起在头顶,另一手则拉住了缰绳,也勒令他们这一行停了下来。


 下一刻,她便耳闻对面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来者何人,请报上名来。夜间戍守,若有得罪之处请勿见怪。”


 她当即回道:“左中郎将麾下,兖州乔琰,奉命前来与卢公报信。为防蛾贼得知我方到来,迫不得已夜间来见,烦请通传。”


 这话说出,让对面数人都愣了一愣。


 左中郎将麾下?


 皇甫嵩的部下?


 皇甫嵩会派人前来是有可能的,但——


 被火把笼罩于其中的卢植部从互相看了看,确信自己并未听错,在对面传来的是个格外稚嫩的孩童声线。


 这好像与他们所认知的部从有些差异。


 可对方言辞笃定地提及自己是皇甫嵩的麾下,也不像是一句假话。


 这倒实在是个意外的来客。


 “玄德怎么看?”这一犹豫,卢植这方的人便朝着领头之人问道。


 火光之中,这一方为首之人的被映亮了一张年轻宽和的面容,连带着的是他有些阔长的耳朵,让他看起来颇有几分平易近人的样子。


 他眼中闪过一抹沉思后回道:“设若黄巾来袭,他们不必择一幼童为首,毕竟左中郎将之子皇甫坚寿年已及冠,绝不是这等模样,老师更未曾提及过左中郎将的部从中有年龄特殊之人,那么只有可能正是皇甫将军的部从,我且上前一会就是。”


 这被他人称作玄德的年轻人话刚说完便已主动翻身下马,朝着乔琰等人迎来。


 他这一来,因手中火把举于手中,不再受到奔马摇晃所影响,更未曾聚拢作了一片,也让乔琰看清了对方的样貌。


 她的眉峰下意识地动了动。


 来人除却那的确很有标志性的耳垂,双手过膝特征也很是分明,她也自然没有错过,对方方才被人称为“玄德”的那个名字




 这足以让人在一瞬间便能想到一个人。


 蜀汉昭烈帝刘备刘玄德!


 果然下一刻她便见到对方拱手后,面对她身后已经拔出了长戟的典韦,也依然镇定地说道:


 “北中郎将麾下部曲督刘备,请足下入辕门稍待,我等即刻前去禀报中郎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