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043(一更)(第3页)

 这并不是个需要出大汉地界的职位,而是在太原郡西边方向的西河郡任职。


 汉朝时期的匈奴该当分为南匈奴和北匈奴,这场分裂发生在公元48年,也即建武二十四年。


 南匈奴依附汉廷称臣,被汉光武帝刘秀安顿在西河郡的美稷城一带,护匈奴中郎将的位置也就是这个时候定下的,用于管辖约束这些入大汉领地称臣的南匈奴各部,到了这一代,正由晋阳王氏的领军人物王柔所担任。


 乔琰回道:“不错,为王叔优而来。”


 这实在是一个让王扬觉得很奇怪的答案。


 要知道乔琰这位乐平县侯跟王柔可算不上有什么交情,两人一个在并州之西,一个在并州之东,也几乎没有发生交集的机会,更谈不上有什么利益权柄的瓜葛。


 以先前乐平县内的王氏分支传回来的消息,乔琰在乐平忙于梳理政务,也不像是个会忽然将手伸那么长的样子。


 不过王扬到底是个老辣人物,虽在心中有困惑之处,却也并未在面上表现出分毫,只是又问道:“不知乔侯是有何事要在下传达给叔优?”


 而他紧跟着便听乔琰回问道:“长者可能饮乎?”


 这依然是一个让他觉得意外的问题。


 也好像和先前的那个提及王柔的话题并没有多少关联度。


 但他依然维持着面上的波澜不惊回道:“少酌尚可。”


 “那么劳驾将此酒温后送来。”乔琰抬手示意,典韦便将随身带着的酒壶朝着她递了过来。


 王扬朝着这存酒的器皿分出了些许目光。


 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东西看起来和乔琰的身份着实有些不匹配。


 也好在这是由乔琰拿出来的东西,否则换个人将此物拿到他的面前,他只怕看都不会看一眼,这随后被温热后送上来的酒也并未在外形上显示出什么独特之处。


 要知道如今价格高昂之酒依然以用料和清浊之分一辨高低,王氏有酒业支撑,平日里也乐于以酒显示风雅,自然不会对其一无所知。


 而他一观便知,这显然并非是什么名贵之物。


 但酒一入口他便察觉出了其中的精妙之处,此酒的浓香醇厚竟远超过寻常这等表现的酒。


 “这是……”


 乔琰回道:“此酒所用之米麦出自晋阳城中,所用酒曲也出自晋阳城中商铺,我自抵达乐平以来便着手酿造此酒,入夏时节一月可成,但倘若时日延长,风味必定更佳。如此说来,不知长者愿不愿意与我做一做这个买卖。”


 乔琰一提到用料和酒曲都出自晋阳,王扬原本还只当对方是个寻常来客的态度便已经完全改变了,现在听到这买卖一事,固然世家谈钱未免俗套,也不觉更坐直了些。


 但他显然不能将自己的兴趣表露得如此直白,而是问道:“此事与先前乔侯所提及的叔优又有什么联系?”


 乔琰回道:“买卖的意义莫过于牟利,长者比我这个晚辈更懂这个道理,若是一事之中的效益不只一处,又或者权衡比对之下

,一方更优,自然能有所抉择。”


 王扬颔首,又听乔琰继续说道:“令我抉择的无外乎就是王氏和唐氏而已。王氏于乐平县中有分支,在这晋阳城中也是大户风范尽显,却并不能抵过唐氏可能拿出更高筹码的效益。让我选择前来王氏的缘由,乃是王叔优。”


 王扬心中有数,光是王柔是个有才干本事的人,显然不足以让乔琰做出这种决定,其中必然还有些别的原因。


 果然他旋即便听到乔琰说道:“光和二年,中郎将张修擅杀单于呼徵,扶持右贤王羌渠为新任单于,光和五年,王叔优接任张修为护匈奴中郎将。”(*)


 “然而羌渠此人乃是右贤王,并不遵从匈奴以左为贵的规则。”


 “昔年琰之祖父曾为度辽将军,督军于五原,对并州局势颇有关注,我未上并州来前便已听闻,先时张修杀南匈奴单于,无外乎便是因为呼徵不与我大汉亲厚,而羌渠则顺应得多,然羌渠上位不正,南匈奴之中多有怨言,这是王叔优之困境。”


 事实上这种困境的局面在随后还被加剧了。


 南匈奴归顺汉朝后,护匈奴中郎将时常凭借手中权柄和兵力,对南匈奴就的单于册立之事做出武装干扰,务必要让其首领乃是亲汉之人,这样在必要时候,便能将南匈奴作为一支已被大汉驯服的援军。


 张修杀呼徵后册立羌渠就是这么个情况。


 于是在中平四年,幽州张纯、张举勾结乌丸反叛之时,朝廷的地方兵力不足,直接征调了南匈奴羌渠部下。


 但也正是这场征调闹出了大麻烦。


 羌渠之子于夫罗刚领兵离开南匈奴于西河郡的王庭,不满于需要牺牲族人性命的南匈奴左部贵族,当即联合休屠各部斩杀羌渠,又连杀数位并州官员,自此掀起了并州被匈奴鲜卑入侵分裂的开端。


 现在太原王氏的王柔面对的,就是潜在危机还未曾爆发,但匈奴内部已经对大汉有所怨言的情况。


 王扬对此情形固然心知肚明,可现在骤然听闻乔琰口中提起此事,还是不免为之诧异。


 这丝毫也不像是她这个年纪的人会考虑的事情。


 但乔琰却觉得,她既然已经身在并州,起码也得将她那不必上缴献费的五年给全盘考虑清楚。


 近在咫尺的黑山贼是一方面,并州西侧的另一处潜在危机却也不能完全忽略掉。


 从起先关于买粮的想法,结合上这补料酿造法的筹码深入探究下去,到如今已经完全不只是对于杨修的考验而已了。


 在买到供给乐平的米粮,建立起长期的供应链之余,她要从中牟取多少利益,在乐平发展的前期她需要出头多少、又要借助其他势力多少,以及她是否要平衡清楚名与利的获取关系,都成了她在这一个月内重新深入考虑的问题。


 所以此刻,她朝着晋阳王氏的决策者说道:“若选唐氏,谋取的无非是小利而已,但若选王氏,所图为大,既是大名,也是大利。”


 乔琰笑了笑,又问道:“以长者看来,旁的销路姑且不论,此酒可能销往南匈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