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 303(二更) 划地而治

先去残渣,再分成果……




在乔琰何其笃定地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她也朝着曹操又递出了另外的一把勺子。




这回当然不是漏勺了,而是一把正常舀起陶盆中奶茶的勺子。




乍听起来,这举动好像是在说,这就是她方才那句话的语境,先把盆中的残渣浮沫给捞走,剩下的就是奶茶了。




既是相会于此地,合该有待客之道,又如乔琰所说还在限酒令的范围之中,那以奶茶来代酒也未尝不可。




但将这句话放在豫州境内,当说出这句话的人在邀约的“信笺”中点明了大司马身份的时候,其中又有些不言而喻的意思。




这个被乔琰说作是“残渣”的存在,到底是她眼前煮完用尽的茶叶,还是在这一出豫州变故之中黯然退场的袁术?




又或者是其他会干扰到豫州完成权力交接的东西,比如说此刻身居邺城的袁绍,再比如说此刻依然在豫州境内肆虐的蝗灾呢?




乔琰没将这东西说明白,只是将面前这个撇去残渣浮沫后共享一锅奶茶的结果摆在了曹操的面前,他自己自然会做出一番理解。




当然,真将这句话理解成写实也无妨。




五月初的天气,干热还未达到顶峰,喝点热茶也无妨。




这盆早在曹操来到此地之前就被煮上的奶茶里,也并未加入太多的糖,捞在杯中,将刚刚过火的余热褪去了几分后,还因残存的茶叶清香而让人镇定下心神。




曹操喝了半杯,虽觉得此物还是不如酒水更合适于眼下的场面,但既然乔琰自己都觉得可以自圆其说,那也实在没什么可指摘的。




正在他准备搁下杯子的时候,又忽听乔琰问道:“说来,袁公路的尸体呢?怎么没被孟德兄给一并带来。”




曹操差点一口呛出来。




在请人品茶的时候问出这话来,也真是亏她干得出来。




但连她给夏侯惇打成了光杆司令,还套上了寿衣给他送信这种惊人操作,曹操都已经经历过了,现在也只是问起袁术来,也只能说在情理之中。




何况那张邀约之中也早就提到过了此事。




但怎么说呢,曹操这人还是有几分反骨的,也觉得这份邀约之中需要在意一下脸面问题。




乔琰说自己只带着一个随从前来,曹操也就打算效仿一下,在拒绝了夏侯惇和曹洪的毛遂自荐后,选择只带上许褚。




既然只带着一个人,若是再让他扛着个尸体,显然是有点怪异的。




那还不如先不带的好。




不过曹操没解释这种面子形象问题,而是回道:“袁公路到底是隶属于汝南袁氏,既已身殁,也该当被安葬在汝南地界上,纵然追根溯源,也得归于陈郡,何必非要令其与子团圆,说出去也是令其不得安宁。”




乔琰捧着茶盏摇了摇头,“孟德兄此言差矣,那袁本初一度意图将汝南袁氏宗祠迁移往邺城,以抗衡袁公路的绍非袁氏子之言,谁能保证,袁公路死后,这汝南袁氏的嫡长之辨不会再度旧事重提?要我说这才叫不得安宁。”




这话真是让人没法接。




曹操自己从宗族这里得到了尤为可观的支持,着实是有点不能理解袁氏兄弟之间的相争,但不得不说,乔琰所说这话还真有可能性。




他沉吟了片刻,方才接着说道:“逝者已矣,袁本初也算当世英雄,料来不会做这等事情。”




乔琰闻言嗤笑了一声,“袁本初是英雄这话,若是公孙伯圭、陶恭祖这样的人说来,尚还说得通,由你孟德兄说来,却实在有几分好笑。”




“若无那汝南袁氏的四世三公之名为之奠基,若无那河北与颍川士人将领为之披荆斩棘,他何敢有今日之地位尊荣。昔年洛阳城中我拦路骂他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如今也敢以此话说他。”




她顿了顿,忽道:“不对,匆匆五年又过,他本还有几分相貌上的优势,料来到如今也成败絮了,实不能说是金玉其外。”




曹操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不由庆幸起了今日赴会之人,就算加上了那两个保镖也就只有四人,大约其中也不会有将今日谈话给外传出去的。




否则若是让袁绍听到这样的话,非得气出个好歹来。




他也不必去问什么,若按乔琰如此说来,天下谁人堪配英雄之称。




按她这等什么话都敢说的方式,天知道会不会出现——




公孙暴戾,刘备迂腐,袁绍无能,刘表徒负虚名,刘焉制衡无度,孙策轻忽桀骜,天下英雄不过你我而已。




这话要传出去,那可比袁绍金玉败絮之说,还要有杀伤力得太多了。




不是对其他人的杀伤力,是对曹操本人的。




他连忙转移了话题,“还是说正事吧,除却讨还袁术遗体之外,烨舒这趟前来,该当还有其他话想要同我说才对。”




“比如说——豫州?”




乔琰前来颍川,若说她只是要在此地先给曹操来上一出回礼,再给袁术讨还个公道,而后来个旧年盟友的叙旧,这话用来跟不谙世事的孩童去说,或许还有几分可信度,跟曹操这等老油条说,却实在没有。




她自己也说了,她是无利不起早,就算早年间真是为了汉廷之兴复而披肝沥胆,不惜远赴边陲之地,到如今也大约并不只是热血上头而已。




能站到如她这般高位的,要是只凭着一腔孤勇在做事,如今的三州也就不会是在乐平月报中所展现的这个样子。




她也更不可能如此娴熟地在两年前的长安论酒会上,对外给出一个这样的利益交换。




但若要让曹操就此无功而返,那也同样是轻看了他的志向。




乔琰的目光,在曹操眼中的坚定之色上扫过,回问道:“我既然亲自前来,确实是要谈正事的,若不然来信一封也足够了,何必让自己置身险地。”




“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有些假设在未曾真刀真枪一战的前提下,再怎么说也就是个空谈。长安在远,兖州在近,我若说自己要同孟德兄一争汝南,这话说来你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