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出山

 (二)


 “沈檀漆。”


 “呼吸。”


 原本喧闹哗然的人群骤忽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只偶尔传出几句低低的惊呼。


 “郁师兄怎么会救他……”


 “师兄怎会在此,不是接师兄出山的船只已经到了么?”


 “这沈檀漆,可千万别误了师兄的时辰啊……”


 耳朵嗡地一声,因水压造成的耳鸣渐渐弱去。


 怔忡许久的沈檀漆才像终于找回了神智,用力呼吸了一大口新鲜的空气,肺部渐渐恢复运作,止不住地咳出一摊摊水来,周遭的声音也终于听得清了。


 脑海里却是那只如霜皓腕,被周遭一池粉莲映衬,泛着浅淡的柔光。


 可惜他刚刚看走神了,连对方声音如何动听都没有细细品味,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只听见个呼吸俩字。


 沈檀漆半伏在地上,很快围上一群前来关心他的师兄弟们,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从地上拾剑起身,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漠然地于人群中转身离去。


 行吧,本来还想道声谢的。看人家穿戴严实,估计是想做好事不留名的活雷锋。


 好人一生平安,感恩的心,感谢雷锋。


 沈檀漆心里那点惋惜也随之烟消云散,放心的晕了过去。


 .


 融云阁楼。


 白鹤啄了啄羽翅,身边的檀香恰巧烧完,侍奉的弟子从玉盒里取出只新香来,重新点燃。


 “不等嬉莲节过后再出山?”一道年迈的声音自阁楼上首的垂帘后传来,两旁小侍换完新香,缓缓拉开那道垂帘。


 帘后是个闭目打坐的耄耋老者,面色沉沉,静静地听着窗外传来弟子们的嬉笑打闹声。


 而阁楼中央,正跪着那先前头戴帷帽救了沈檀漆一命的人。


 他压低帷帽边檐,俯身道:“该走了,江东一带时常有魔族作乱,民不聊生,弟子去清剿完魔族自会归来。”


 话音刚落,老者脸上的胡子颤动几下,猛然睁开双眼,怒瞪向地上所跪的素衣青年,破口大骂道:“你可知道那里有多凶险,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臭小子,万一折在江东,你要本座把这偌大的嵘云宗,传给沈家那混账么!”


 “弟子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脊背却未再弯下半分。


 老者被他气得眼前泛黑,愤而摆手:“滚吧,滚了就别再回来。”


 他笑了笑,“还是要回来的。”


 “你!”老者咬牙切齿地瞪他半晌,却只得咽下喉咙里喷薄欲发的火气。


 管他就是给自己找罪受!


 罢了,翅膀硬了。


 窗外少年少女的声音犹如婉转黄鹂传来,今年的新弟子们都沉浸在嬉莲节的快乐,无人知晓此处的沉重感伤。


 素衣人抬头看了眼窗外飘然的浮云,夕阳西伏,又很快敛起眸光,低低对老者道一声:“宗主保重身体,弟子告退。”


 正当他起身时,却听阁楼上首又开了口。


 “等等,”老者揉了揉狂跳疼痛的额角,余光落在对方身上,语气意味不明地道,“听说你今天救了沈檀漆,在莲池边上。”


 闻言,素衣人身形微滞,没有回答。


 老者却似乎找到了还击的机会,意味深长地嘲道:“你不是向来厌恶那小子的少爷做派,怎么舍得出手相救?”


 素衣人抬头看他一眼,有些无奈地轻笑了声,霎时间,楼里持扇的小侍全都怔立在原地。


 阁楼的小门被缓缓关上,木梯传来愈来愈远的走路声,窗外赛青珠的弟子们似乎也终于分出了胜负,有激动兴奋的欢呼,也有落寞遗憾的怅然。


 惟有座上老者嗤笑了声,缓缓摇着蒲扇,心中感慨万千。


 沈檀漆,算你命大运气好,碰上本座的乖徒儿,你的好师弟——


 “他再不济,也是我入门时三盏茶拜过的师兄。”


 “我救他,顺手之劳,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