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烽火戏诸侯

第九百八十四章 火符(第2页)

    他娘的,谢狗至今想起这个臭牛鼻子老道,还是一肚子憋屈。

    没理由啊。

    这么点大的宝瓶洲,咋个这么藏龙卧虎嘛。

    谢狗眯起眼,放慢脚步,那张不起眼的桌子,真有点龙潭虎穴的意思了。

    瞧见身材消瘦的貂帽少女,朱衣童子站在桌上,双手叉腰,笑着招呼道:“小谢回了啊,我听仙尉说你这段时日,去骑龙巷赚私房钱去了。”

    谢狗板着脸点点头,却与岑鸳机却是笑容灿烂道:“岑姐姐,休息呢。”

    傻子好骗,所以谢狗对岑鸳机的印象是很好的,不像那个州城隍庙的香火小人儿,别看浑身冒傻气,其实是个人精儿。

    瞧见个站起身的黑衣小姑娘,嗯,就是那个让白发童子嚷着要组成黑白双煞、结果没答应的落魄山护山供奉,洞府境的小水怪。

    谢狗要是搁以前,就要伸手按住那个小姑娘的脑袋,摇晃几圈了,只是吃一堑长一智,这会儿笑眯眯道:“呦,是传说中的右护法大人啊,幸会幸会,我叫谢狗,是小陌未过门的媳妇。”

    仙尉一口茶水喷出来,呛了一口,咳嗽不已,赶紧拿袖子擦拭桌面。

    周米粒更是瞪大眼睛,啥,小陌先生都有道侣啦?!

    谢狗最后才望向那个道士,“这位老人家,在哪里高就啊?”

    吕喦微笑道:“四海为家,云水生涯。”

    谢狗说道:“我觉得以道长的本事,就算学那中土神洲的符箓于玄,同时拥三五个宗门,都绰绰有余。”

    吕喦笑道:“姑娘谬赞了,不敢与于玄前辈相提并论。”

    仙尉有点听不下去了,这就像夸奖一个读书人,你可以昧着良心说人家学究天人,才情宇内无双,但是你直接说对方的学问,跟亚圣、文圣差不多,这不是当面骂人是什么?看来谢姑娘在骑龙巷那边的闭门思过,算是白费了,估计这跟贾老神仙不曾坐镇草头铺子也有关系,不然但凡跟贾老神仙学来一成功力,谢狗也不至于这么说话不讨巧。

    谢狗盘腿坐在长凳上,“你们刚才聊到哪里了,继续,当我不存在。”

    周米粒双手捧起茶碗,抿了一口茶水,轻轻放在桌上,开心笑道:“方才纯阳道长,帮我们每个人的茶碗里,都放了两三片艾叶,说是练气士长久饮用这种茶水,再辅以一门导引术,就可以驱寒,壮大阳气,全真保灵哩。”

    谢狗伸长脖子,瞥了眼小姑娘碗中的三片艾叶,呦呵,竟是取太阳真火烹制而成的艾叶,“道长精通古法?看来师承悠久啊。”

    后世万年修行如何,谢狗走过一趟北俱芦洲,看了个大概,拜月、摘引星辰之术,都算常见,唯独炼日一道,相对数量稀少,因为门槛更高,而且方才凝神定睛一瞥,谢狗看那几片艾叶的细微脉络,落在她眼中,纤毫毕现,大如山脉蜿蜒,谢狗自然要比岑鸳机这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门外汉,看出更多内行门道,眼前道士,极有可能,是个能去那种“火阳宫”逛荡一圈的高人。

    如此说来,与自己岂不是半个同道?

    吕喦笑着不说话。

    谢狗又问道:“道长还是一位剑修?”

    吕喦说道:“略懂剑术,勉强能算是剑修吧。”

    谢狗追问道:“不知道长如何看待修行?”

    本就是随口一问,不曾想对方还真就给出答案了,只见那道士微笑道:“古人立法,食必用火,故万代苍生得以活命,居必逐水,故亿兆灵真得以立身。”

    吕喦伸出手指,指了指天上大日,“在贫道看来,天之至宝,显而不隐者,人人可得,只此悬空一丸红日。”

    道士再轻轻呼吸,吐出一口清灵之气,白雾朦胧,如云行水流,其中有一丝红线蜿蜒浮沉,宛如一条纤细火龙在其中腾云驾雾、按敕布雨,“人之大宝,虽隐而不显,犹可自求,只此一息真阳。此物至精至粹,修道之人,徐徐见功,凝为一团,便是自身纯阳。故而纯阳则仙,纯阴则鬼,人居阴阳之半,仙鬼之交,是仙是鬼,只在修行,自证其心,自炼其神,火者阳气也,火乃人身之至宝。”

    谢狗笑呵呵道:“道理好是好,就是太空泛了些,听得人云里雾里的,不触天不抵地的。”

    吕喦微笑道:“就像这位岑姑娘,虽非练气士,作为纯粹武夫,习武练拳,与炼气一道,有异曲同工之妙,武夫习武,以一口纯粹真气淬炼体魄,就像一条火龙走水,气血为浩荡长河,筋骨为绵延山脉。而且看得出来,岑姑娘的教拳师傅,极有武学造诣,尤其是拳桩配合吐纳,能教旁人耳目一新,缘于此人传授了岑姑娘四种截然不同的吐纳术,故而真气运转轨迹,昼夜有别,冬夏各异,所以才能够一直压境而不伤体魄神魂,反而因此拳意扎实,滋养真灵,异于常人。”

    岑鸳机愣在当场,朱老先生教给她四种真气流转路径,她练拳这么多年,当然一清二楚,只是从没想过会藏着这么大的学问。

    难道自己破境之慢,其实并不是自认资质太差的缘故?朱老先生一直说她练武资质很好,也不是什么安慰言语?

    谢狗笑道:“道长高啊。”

    吕喦一笑置之。

    谢狗当下还不清楚,这位道号纯阳的陆地散仙,正是至圣先师眼中的未来天下十豪之一。

    陈平安没有沿着敬香神道,直接去往山巅祠庙,而是手持行山杖,徒步登山,去往一座披云山次峰,在登山人流中,与来此山文昌阁烧香许愿的文人雅士无异。

    披云山中,有寺庙道观十数座,当年大骊朝廷曾经评选出一洲版图上的六山十刹,都是佛家名山大寺,其中披云山广福禅寺,就是大骊宋氏皇帝敕建,御笔题写匾额,赐下紫衣和法号,还曾诏令住持入京书写金字经文。

    半山腰处有座歇脚凉亭,凉亭匾额海天无极,崖畔有古松,枝干斜出如在天外。

    旁有茶摊,多是山中挑夫在茶摊这边饮茶,陈平安就在这边,抬头看了眼,掏钱结账的来了。

    原来是魏山君亲临此地,当然施展了障眼法,可让俗子对面不相识。

    这位声名早已远播别洲的北岳山君,金身精粹,如今境界修为相当于一位仙人境。

    何况整个北岳地界都是魏檗的道场,魏檗可以视为大半个飞升境。

    陈平安跟摊主又要了一碗茶水,魏檗落座后,劈头盖脸就问道:“小陌先生怎么没来?又是被陈山主拦下了,不合适吧。”

    陈平安立即还了一句,“魏山君什么时候举办夜游宴,我好像一次都没有喝上山君府的美酒,人生憾事,必须找机会补上。”

    老话都说久住令人贱,频来亲也疏。

    落魄山与披云山,便无此顾虑。

    可其实如今山君府诸司主官,小三十号山水神灵,陈平安一个都不认识。

    “如今落魄山都有下宗了,要是在北俱芦洲那边,再有个下宗,落魄山和青萍剑宗,岂不是就要顺势升迁为正宗和上宗?”

    “这等美事,想想就好。”

    “到时候再来几个好事之徒,评选什么浩然天下十大宗门,你们肯定有一席

    之地。”

    “什么‘你们’,这话说得伤感情了,得是我们。”

    陈平安笑道:“桐叶洲开凿大渎一事,已经有了眉目,很快就会动工,我让青萍剑宗那边帮你留了个缺口,数目在一千四百到一千八百颗谷雨钱,你有没有想法?要是披云山财库紧张,我可以先帮忙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