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烽火戏诸侯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有失远迎(第3页)

    不可谓不真知灼见。

    谢狗突然问道:“如果刚才银鹿管不住念头,对那件百睛饕餮法袍起了心思,还不知收敛?”

    小陌淡然道:“那我就送它去见它的师尊玄圃。”

    谢狗疑惑道:“你家公子会由着你出手?”

    小陌笑道:“我家公子把银鹿放出来,本就是让银鹿自求生死。”

    谢狗恍然道:“这家伙,运道不错。”

    道路上,银鹿仙长陪着那个小姑娘,看样子聊得还挺投缘。

    小陌说道:“才是起步,道阻且长。”

    谢狗小声嘀咕道:“读书人,心都脏。”

    背靠亭柱的小陌站直身,谢狗察觉到小陌的气机变化,赶忙找补,给自己打圆场,笑哈哈道:“好话,绝对没有不好的意思!”

    小陌率先走下台阶,“白景,我觉得朱先生有句话说得对,天底下没有绝对好或是绝对坏的性格,都是双刃剑。”

    谢狗使劲点头,蹦跳着下了台阶。

    朱老先生,说啥都对。

    毕竟是一个视容貌如粪土的男人。

    今天青衣小童一大早就下山,大摇大摆去了趟骑龙巷,双手负后踱步进了压岁铺子,看一眼掌柜石柔,叹一口气,摆起山上前辈的谱,撂下一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言语,“冥顽不灵不求上进,都懒得说你了。”

    一向跟石柔亲近的小哑巴,立马就不乐意了,直接跟陈灵均吵起来,陈灵均吵了几句觉得没意思,不与毛头孩子一般见识,走去隔壁,如今贾老哥不在店铺,高升了,从一个小小骑龙巷的铺子掌柜,成了一艘跨洲渡船的二管事,少了个绝佳酒友,陈灵均就有点寂寞,进了草头铺子,以半个师叔的身份自居,提点田酒儿几句修行事,然后离开骑龙巷,去主街那栋酒楼,摆了一桌,等着青宫太保和躁君两位道友,来这边相约喝个早酒。

    喝过一顿早酒,陈灵均带着他们一起进山。

    到了落魄山的山门口那边,陈灵均发现小米粒正坐在桌旁喝茶,她对面坐着个陌生面孔的客人。

    至于仙尉道长,还是老样子,坐在门口竹椅上,看一本换了书面的书籍,郑大风那个惫懒货,估摸着还在睡觉做春梦呢。

    陈灵均咳嗽几声,润了润嗓子,晃了晃袖子,“小米粒啊,来客人了。”

    小米粒赶忙起身,与他们打过招呼,就去烧水煮茶,小姑娘开开心心,有的忙了。

    道号躁君的白登,在小镇那边待了几天,这会儿已经懵了。

    虽说山上山下,仍然泾渭分明,但是白登还是通过与青衣小童的酒桌攀谈,知晓了这座骊珠洞天的一点内幕。

    才知道原来三千年前,那场斩龙一役的落幕地,就在这里!

    而如今世间的唯一一条真龙,东海水君王朱,她就发迹于那条泥瓶巷。

    难怪当白登独自行走在福禄街和桃叶巷,既觉得阴气森森,寒意冻骨,又觉得如坠油锅,大火烹煮魂魄,导致他一颗道心不稳。

    按照陈灵均的说法,以前西边大山里边,还有个龙泉剑宗,如今搬迁去北边了,上任宗主阮师傅,是玉璞境的兵家圣人,如今又多出几个玉璞境,其中现任宗主刘羡阳,四十岁的剑仙,这家伙跟自家老爷是发小,跟自己也是好哥们,辈分嘛,各算各的……

    此地只是七十二小洞天之一啊,就已经这般骇人胆魄了吗?

    白登尚且如此“步步为营”,作为飞升境大修士的荆蒿,自然可以看出更多端倪,更是惊惧万分。

    杏花巷的马苦玄,泥瓶巷的顾璨,有小道消息说是白也半个弟子的福禄街赵繇,北俱芦洲天君谢实的子孙,桃叶巷的谢灵……

    一个个名声鹊起的年轻一辈修士,他们就拥挤在这么一块巴掌大小的小镇里边?

    一袭青衫长褂,陈山主不知何时,就坐在落魄山霁色峰这条主道的台阶顶部。

    站起身,一步跨出,径直来到山脚,陈平安与陈灵均微笑道:“来客人了?你的朋友?”

    陈灵均眼珠子急转,有点心虚,只是在新朋友身边,不能显露出自己在家中的

    在酒桌那边,可是把牛皮都吹出去了的,作为落魄山的元老,尤其在自家老爷这边,说话很管用,面子,杠杠的!

    可事实上,陈灵均心知肚明,在落魄山上,地位还不如暖树她们几个小笨蛋呢。

    只是喝了几顿酒,陈灵均吹嘘自己的江湖履历,甚至吹嘘自己跟魏山君的拜把子兄弟情谊,只是唯独在酒桌上,从不说自家老爷的事迹。

    好像你们知道是最好,你们如果暂时还是不知道,那你们就以后自己去知道。

    陈平安揉了揉青衣小童的脑袋,“既然是你的朋友,就是落魄山的朋友了,先在这边喝过茶,我们再上山一叙。”

    陈平安这才转头望向两位客人,笑道:“两位道友,有失远迎。”

    陈灵均后知后觉,才记起一事,能让自家老爷主动出面迎接的贵客,没几个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这么一想,陈灵均心里边便有些空落落的,觉得刚认识没几天的朋友,不该这么带回落魄山,劳烦自家老爷亲自待客。

    陈平安在说客气话的时候,心声言语却是极不地主之谊了,“荆蒿,听说过,一个都不敢离开流霞洲往南走的飞升境修士,如果今天不是陈灵均带路,你就算来了落魄山也没意思,反正谁都不求谁什么,井水不犯河水,大可以各自敬而远之。”

    “白登,以后你可以登上一艘夜航船,那边有位你的故友,与你当下的状态差不多,他就是那个曾经道上斩白蛇的泗水亭亭长,如今是夜航船中四城之一的垂拱城城主。”

    荆蒿脸色一滞,很快恢复如常,立即以心声笑答道:“陈隐官光明磊落,快人快语,这趟落魄山之行,今天就算吃了闭门羹,都无所谓了。”

    白登脸色晦暗不明,压下心中愤懑,忍住掉头就走的冲动,以心声说道:“有机会一定去见见此人。”

    比起陈平安与荆蒿的那番言语,听在耳朵里的白登觉得还能接受。

    不管心情如何,荆蒿与白登,此刻都对那个青衣小童刮目相看。

    陈灵均听不着陈平安与两个道友的心声言语,只是自顾自以心声说道:“老爷,我保证下不为例啊。”

    陈平安说道:“我可信不过你,再给你两次‘下不为例’的机会。”

    一听这个,比啥安慰言语都管用,陈灵均立即重新精神抖擞起来,眉宇间的阴霾一扫而空。

    哈,果然只要老爷在山上,自己就有人撑腰。

    陈灵均屁股挨了一脚踹,转头望去,是那个吊儿郎当的郑大风,他手里拎着一只水壶,嬉皮笑脸道:“来朋友了?是那心心念念的白忙和陈浊流?”

    陈灵均双臂环胸,没好气道:“不是!”

    年轻车夫白忙,跟穷书生陈浊流,都是北俱芦洲人氏,那俩穷光蛋,虽说分别之前,陈灵均都留了一笔神仙钱给他们当跨洲远游的路费盘缠,好来宝瓶洲这边找自己叙旧,不过陈灵均觉得就他们俩那花钱如流水的德行,估计悬。

    陈平安瞬间眯起眼,望向山间道路尽头那边,一个属于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另外一个,不认识,但是与前者并肩而行,竟是一身气象丝毫不落下风。

    陈清流。

    至于与陈清流同行之人,身份暂时不明。

    小陌随之出现在山门口,还有神采奕奕的貂帽少女,轻轻搓手,跃跃欲试。

    白登只是看了那缓行道上的青衫男子一眼,霎时间便觉得肝胆欲裂,出乎一种本能,只想跪地磕头。

    荆蒿更是神色尴尬,就像被主人抓了个正着的梁上君子。

    陈灵均顺着众人视线,转头一看,嗯?再定睛一看,青衣小童哈哈大笑起来,摔着袖子,大步前行,一个蹦跳起来,高高举起手掌,与那久别重逢的好兄弟,重重击掌。

    这一幕看得荆蒿与白登俱是眼皮子直颤。

    陈灵均双脚落地,就是一记猴子摘桃。被满身穷酸气的书生伸手挡住,结果还是被陈灵均拧转身形,一脚横扫腰部。

    陈清流拍了拍衣衫,陈灵均收回脚,点点头,“好兄弟,是个听劝的,没有把钱都花销在青楼里边。”

    荆蒿知道陈灵均与那位斩龙之人关系很好,却打破脑袋都想不到关系会这么铁,他现在都想补救补救,给青衣小童磕几个头。

    白登已经浑然不觉,接连后退数步,撞翻了身后长条凳都不自知。

    陈灵均双手叉腰,“我刚想着你这家伙是不是光顾着自个儿喝花酒,就忘了好兄弟了。”

    被那穷书生埋怨道:“老弟你说什么屁话,等会儿自罚三杯。”

    陈平安站在陈灵均身边。

    陈清流在陈山主这边就完全是另外一副面孔了,神色淡然,以心声介绍起身边的好友,“他叫辛济安,是我的多年好友了,跟朋友遍天下的隐官大人没法比,我的朋友,屈指可数,身边这位,就是其中一个,他跟白也、苏子柳七是一个路数的读书人,当年他要去剑气长城,我就一路送到了倒悬山,在那之后,才开始出剑斩龙。他前不久陪着至圣先师的一位得意弟子,就在蛮荒天下那边,跟三头杀力不低的畜生狭路相逢,狠狠-干了一架,要不是对方数量越打越多,关键其中还多出个古怪货色……”

    谢狗就要向前跨出一步,被小陌拉住胳膊。

    陈清流面带冷笑,斜眼那个貂帽少女模样的剑修白景。

    这个刚刚从蛮荒返回浩然的读书人,好像不愿陈清流说更多内幕,主动开口,微笑道:“在蛮荒天下,久闻隐官大名,如雷贯耳。”

    陈平安与之作揖行礼,后者亦是作揖还礼。

    一在剑气长城,一在蛮荒天下,晚辈与前辈,有早有晚,各自出剑,都是浩然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