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烽火戏诸侯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二十人与候补们(十)(第2页)





,好让两位十四境剑修的充沛剑气,作为驱使蛮荒这艘悬空之舟的强劲动力之一。”




陆虚满脸震惊道:“两舟相撞?这么大的动静,为何我辈毫无察觉?”张脚伸手指了指天,笑道:“世人皆言一句谈天邹子说地陆,可如果贫道没有记错的话,陆氏家族除了拥有一座司天台,可以跟负责测地的芝兰署配合,此外黄舆




道友还是天台司辰师的话事人?”




老道士这就是明摆着在陆虚伤口上撒盐了,陆氏家族那座用以观测天象的司天台都塌了。




陆虚讪讪而笑,也不敢与这老道做半句口舌之争。




总不能因为今天在座十四境修士比较多,就不把十四境当回事。尤其是陆虚还知晓一桩山巅密事,青冥天下那边的老十四,不比自家浩然的规规矩矩,常有出手拦人“跻身同辈”的的举动,关于此事,白玉京不是次次都管的,




就曾有一位已经半步踏入十四境、结果却一路跌到仙人的大修士,愤恨至极,不惜敲天鼓,与白玉京某位掌教告状,讨要一个公道,可惜结果就是没有结果。




负责掌管那一百年天下事务的陆沉,根本不管事。




田婉本想说几句雪上加霜的讥讽言语,却发现师兄看了自己一眼,她立即将到嘴边的话咽回肚子。




老道士抚须笑道:“陆神道友,确实当得起天资英发一说。”




多年之前,曾经见识过秘密以阴神姿态神游西方佛国的陆神。




道号“天边”的陆氏家主陆神,负责观天者这条家族最重要的道脉。




陆虚虽说顶着一个天台司辰师领袖的头衔,其实是没有什么实权的。




按照那位仙槎道友的说法,你道号黄舆,却名“陆虚”,天虚地实,名字没取好,得怨你爹娘生你那会儿就没翻字典。




看看那位道号“大矩”、同样寓意是大地的陆载,名字寓意地载万物,这就很好嘛,所以她掌管土地官一脉,名正言顺。




要不是看在顾清崧是陆沉不记名大弟子的份上,陆虚非要跟这厮好好掰扯一番。




临了,顾清崧还撂下一句,你这人气量不行,想必去祠堂烧香祭祖,不灵的,我那师尊肯定不愿意搭理你。




他们这一支陆氏的本族始祖,是儒教文庙六官之一的太卜,负责保存那部号称万经之祖的道书。




此书相传是远古某位道士的修行心得。凭此衍生出来的两部辅助经书,一部“天书”藏在文庙功德林的麟台,据说经生熹平便是此书的大道显化而生,所谓司职看管,就只是个幌子。而另外那部“地书”




,便归陆氏芝兰署看管,经年累月,凭借一代代陆氏祖师苦心孤诣的推衍,又出演化出地镜篇,别开生面,宗旨异于邹子的五行相生相克学说。




相传陆沉年少时曾经看过一遍,合上书籍之际,便已不知不觉满脸泪水,有了有涯无涯之叹。就像道士张脚在那莲花天下,曾见一位不谙修行炼气的寻常老僧,五十年间行脚万里山河,一路随缘利益众生,临终前返回小寺庙,与僧寥寥七八人,升座开示




,最后老僧神色悲悯,环顾四周,老泪纵横,哽咽道出“众生皆苦”一语,便闭目坐化。




与狂狷之人乘车作穷途末路之哭,想来三者皆有相通之处。




俗子很难理解此等心情。




若以修道之人的每层破境,比喻为花开一瓣,那么人间未来万年之内,注定花开无数。




唯独最新十五境,这朵花落谁家,却是山上修士和凡俗夫子,所有有灵众生,无一例外,谁都绕不过去的。




毕竟这位存在的个人喜恶,就决定着天下格局。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雨龙宗鼻祖刘昼问道:“有没有可能是白玉京那位失踪多年的大掌教?”




大龙湫开山祖师宋泓笑道:“也不算‘多年’吧。”




张脚点头道:“满打满算,都没有超过两百年。”




就像韦赦所说,现在的十四境,跟以前的飞升境,相差不大。




三教祖师选择散道,道法机缘如雨下。




只是“雨前”茶,味道就会更好。




邹子点头道:“只能说可能性很大,但是变数也不小。”




这趟青冥天下之行,就是尝试着追本溯源。




而之前去骊珠洞天那座小镇摆摊,邹子就是在静观其变。




谢石矶终于开口说话,问道:“是郑师侄?”




恐怕除了她自己,听到这个称呼,绝大部分议事成员都会觉得心情古怪。




就像那个穿一件粉色道袍招摇过市的柳道醇,总会招惹非议,何德何能,能够认陈清流当师父,喊郑居中一声师兄?




更何况郑居中还是谢石矶的师侄。




邹子说道:“不好说。”




既然至圣先师和道祖都曾到过白帝城,就算认可了郑居中选择的某条道路?




张脚以心声问道:“那个陆神能否合道?”




邹子答道:“只要我一年当中,有几天双脚行走在地上,他就注定无法合道。”




以陆神的资质,再出类拔萃,想要闭关成功,依旧不是一两年可以达成的。




好不容易抓住机会,等到谈天邹子“不着地”,陆神就要立即闭关,可等到邹子“落地”,就要被迫出关。




试过几次,陆神就不得不放弃了。好似认命,“不与天斗”。




简而言之,邹子不让道,早已飞升境圆满的陆神就是在竹篮打水。




陆神就这么被拦在门外,驻足不前,境界停滞,足足耗费将近千年光阴了。




张脚问道:“是因为有大道之争,故意恶心他?”




邹子说道:“不至于,只是等他主动来找我谈天。”




“谈天”之说,一语双关。张脚试探性问道:“邹先生是在觊觎那部初本初刻版的经书?借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顺势打破‘天地本不全,万物皆有缺’的定理,好补缺大道,主动跻身一种前所




未有的十四境圆满境地,既不必十五,却可以始终维持伪十五的玄妙境地?”邹子摇头道:“一来志不在此,再者我必须保持旁观者的立足点。我若是进入十五境境地,有一半可能,会被强行拽向十五境,那种身不由己的恐怖,不足为外人




道。”




问得直截了当,答得诚意十足。




张脚便换了个更轻松的话题,笑问道:“见过那个话痨几次了?”




邹子说道:“只有两次。浩然青冥各有一次。”




张脚说道:“此地光景,在贫道阵法遮蔽之下,开始直呼其名,瞒得过某些十四境,却未必瞒得过这位耳聪目明的陆掌教啊。”




那些一口一个陆沉、陆掌教的,显然都被这位老道士给坑了,姜还是老的辣。




邹子说道:“他和郑居中,就算听了去也无所谓。一个最怕麻烦,一个最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心无旁骛。”




陆沉那种举世无双独一份的逍遥游,谁不羡慕。




贫道不给这个世界添麻烦,这个世界也不会来麻烦我。




从不自寻烦恼,为人处世得体,饮食起居有度,得法,故而是合道修士中最天地无拘的那个。




贫道做事讲究,做人不迁就。你只要不当面骂贫道,贫道就全当耳边风。你如果敢当面骂人,那就别怪贫道还嘴骂你。




至于郑居中,不招惹他就是了,他反正不屑针对谁。




可他如果刻意针对谁,就算邹子也会觉得十分棘手。




比如郑居中将白帝城清空,此刻悄然行走光阴长河,就是堵路去的,不让陆沉返回白玉京。




青冥天下之乱,已经不是什么风吹草动的迹象和苗头,而是已经明摆着乱象横生,白玉京内外人间道官都很清楚,乱世已至。




哪怕二掌教余斗坐镇白玉京,动用一座玉京山,跻身伪十五境,面对第二场联袂问道,余斗依旧只身一人,剑斩数位十四境。




这等壮举,确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看似暂时压下了乱象,实则愈发暗流涌动。




大掌教寇名依旧未能三教合一,如果陆沉再被郑居中拦在光阴长河之中?




以余斗一贯雷厉风行的铁腕风格,白玉京与各州,只要起了任何冲突,就会没有半点回旋余地。




老道士心情复杂道:“说实话,时隔多年,贫道依旧怵他。”




已经离开青冥天下这么多年了,每每想起余斗,一位老十四竟然还是心有余悸,由此可见,余斗的积威深重。




邹子说道:“光明磊落,无私心者,最有威严。”




老道士神色悲苦,喃喃道:“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没有错啊。”




若说自己捏着鼻子,不得不承认余斗恪守规矩行事,法不容情,那到底是什么地方出错了?




邹子给出两个比较玄乎的说法,“天心触地,自然而然就会生发变化。余斗默认所有人都是理性的。”




就像犹有某些人,相信所有人都是可以改过向善的。




邹子并不会刻意针对谁,但他会远远看着那些世道的岔路口。




陆虚试探性问道:“可是陆掌教?”




陆沉毕竟是自家祖师。哪怕陆沉不太看得起他们这些徒子徒孙,不管陆氏祠堂年年岁岁如何祭祖敬香,历史上从无成功请神降真的例子,有几次苦不堪言的难关,都是陆氏家族自己熬过去的。可哪怕如此,墙里开花墙外香,有个在白玉京当掌教的老祖宗,终究不是坏事。就像某个狗日的所说,你们家族祠堂里边挂这么一副祖宗画像,哪怕不




管用,但是最少好看啊。




那厮说得信誓旦旦,神色诚恳,“陆姑娘,话糙理不糙,对吧?”




当时陆载脸若冰霜,将那梁上君子抓了个正着,伸出手,说道:“这不是你把祖宗挂像换成你的理由,将旧挂像交出来!我要放回祠堂原位!”




这种不当人子的事情,也就他做得出来了。




那次偷偷造访陆氏家族,阿良是想要找在陆氏当清客的剑术裴旻切磋切磋,否则外界总说他的胜绩,水分太大。




之所以翻墙而入,没有递帖子走正门,是免得陆氏对自己久仰大名,太好客,待客过于热情。至于陆氏祠堂,只是顺路走一遭。




邹子笑了笑,“陆掌教没有那么容易勘破心关、认清自己的。”




想要认清自己,就需要一面镜子,一个坐标。这就很难了。




洛衫笑问道:“是宁姚?”




她对杜山阴尚且亲近,何况是对宁姚,真心当自家晚辈看待的。




哪怕是对陈平安和新隐官一脉剑修,洛衫也发自肺腑觉得那些年轻人,做得很好,比他们这些老人,都要更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