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烽火戏诸侯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登顶(第2页)

    陈平安笑道:“求之不得,来就是了。”



    与其提心吊胆防贼千日,不如立竿见影杀贼一时。



    大炼法宝,以量取胜,是为了夯实道基,要将仙人境的底子打得牢固异常,争取有朝一日,能够将人身千余个洞府悉数开辟,好为证道飞升做准备,只等私下传授丁道士的那门飞升法,得到验证,确定了切实可行,说不得陈平安的破境,对外界而言,只在瞬间。



    光靠自欺欺人的“遗忘”,封禁种种过往记忆,来打造牢笼,靠一堵堵文字长墙来作天堑、关隘,用以囚禁神性,终究是治水靠堵的下乘路数。所以每一件大炼的本命物,对于神性而言,都是一道道额外的枷锁。在扶摇麓道场闭关,陈平安的设想,是等到自己跻身了飞升境,再来寻求根治之法。



    到



    时候飞升境该做什么,目的明确,不过就是三件事,找出缺漏的本命瓷碎片,重新拼出那件完整的青瓷镇纸。与自己的神性来一场清清爽爽的论道。届时魂魄无碍,道心也无碍,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放心尝试着找出一条大道,尝试合道,成为十四境。



    陈平安真身,跟那个负责打造一座小千世界、以及为丁道士编撰一部“少年书”、护道一程的“神性陈平安”,双方表现出来的言行举止,性格特征,差异越大,就说明双方越是难以调和。至少在仙人境,陈平安毫无胜算。

 

    但是被姜赦找上门,起了这场大道之争,确实在意料之外。



    本该是一记妙手的大炼,为了压胜神性的大量本命物,不曾想到头来反成累赘。
 


    所以陈平安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当机立断,反其道行之,借助姜赦来打碎本命物,打成混沌一片,再借此人身天地之内“天崩地裂、山河陆沉”的变天异象,陈平安必须分出诸多心神,如那沙场斥候,循着蛛丝马迹,去寻觅那些有机会好似洞天福地衔接的两座气府,一经寻见,便记录下来,好行那凿出混沌一片、炼气分出清浊的开天辟地之举。



    与姜赦对峙,还要分神,以战养战,好似散道同时修道,凶险万分,此间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形势所迫,对上姜赦这位杀力远超预期的兵家初祖,不这样,根本没的打。



    被姜
 


    赦打烂了一连串本命物,陈平安再主动震碎那些用以强行压制境界、局限道行的斤两真气符,使得神性得以完全舒展,仿佛一座处处立碑的封禁之山得以完全解禁,返璞归真。

 

    可以理解为在某种程度上,是陈平安的人性一直在拖后腿,让神性,或者说真正完整的自己,一颗道心拖泥带水,始终未能跻身圆满境地。



    与止境武夫问拳,或是与仙人问剑,陈平安还能靠着技多不压身的诸多手段遮掩过去,对上姜赦,全是破绽。
 


    记得先前与莲藕福地的天下第一人,由武夫转去求仙的湖山派掌门高君,有过一番对话。

 

    “天不再与,时不久留,能不两工,事在当之。”“就不怕依然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姜赦既无需更换一口武夫纯粹真气,也没有着急动手,摇摇头,“坐镇避暑行宫,担任末代隐官,承载妖族真名,合道半座剑气长城。返回浩然之后,落魄山接纳小陌和谢狗,收取宁吉为亲传学生,补缺桐叶洲,开凿大渎等等。一桩桩一件件,你都是需要承担长久因果的,动辄绵延出去百年千年,都没个消停,就没有想过这些后果?”
 


    并非这位兵家初祖耐心有多好,实在是强如姜赦,也没有信心速战速决,将这厮阵斩。

 

    不在于姜赦无法战而胜之,而在于呈现出“半个一”纯粹神灵姿态的陈平安,实在难杀。



    姜赦眼神怜悯,讥笑道



    :“接二连三的意外,妨碍修行,阻你登高,不就是结结实实的例子。年纪轻轻,道龄还短,小心就遭了天厌。”
 


    先是十四境候补鬼物的刺杀,然后是某位货真价实十四境的数次偷袭,再被姜赦当做登天的踏脚石。



    接连三个天大的意外。

 

    至于青壤几个妖族修士在桐叶洲大渎的搅局,比起这些,都不算什么了。



    陈平安默不作声。



    早有心理准备。没点坎坷磨难,反而难以心安。既然注定有因果要承担,不落空在别处他人的肩头,就没什么。
 


    实在可惜,先前给姜赦很快看穿了伎俩,不肯亲手“兵解”掉一座仿白玉京。



    不然这场架,可以借鉴极多,就不算赔了个底朝天。

 

    恐怕除了三教祖师与白玉京三位掌教之外,姜赦可以说是最有资格找出白玉京大道缺漏的存在了,没有之一。



    陈平安稳了稳心神,满脸疑惑,问道:“为何不用长枪破阵凿开这方天地禁制?试都不试一下?”



    姜赦淡然说道:“狮子搏兔,需要逃吗?还有后手?我等的就是你的后手。”



    陈平安沉默片刻,重重深呼吸一口,笑容灿烂道:“姜赦此语,真是第一等的好拳!”



    这才是真无敌。



    事已至此,再战而已。



    陈平安再无杂念,拉开一个拳架,目视前方,喃喃自语一句。



    姜赦犹豫了一下,使了个神通,竟是收起长枪破阵,放声笑道:“这拳,接了。”



    战场之上,双方



    身形疾若奔雷,数以万计的流光残影,天地间到处充斥着汹涌无匹的拳罡,两位纯粹武夫,硬生生打出一处似要禁绝所有术法神通的无法之地。



    ————



    剑光如虹,斩开此间天地的重重禁忌。原来是宁姚身穿法袍金醴,背仙剑“天真”,跨越天下而至。



    她第一个赶到这处古战场遗址,若以陈平安和姜赦所处战场为中央地界,宁姚御风停在北边。



    在那玉宣国京城的崇阳观,十四境候补的那头鬼物,在那阴冥之地扬言要为阳间拔除一魔,击杀身为隐官陈平安,获得黄泉路上蛮荒群鬼的认可,希冀着凭借这条捷径攒下可观的阴德,一举合道,抢先占据鬼道这条独木桥。它借助樱桃青衣候补魁首之一的女鬼萧朴,以她作为勾连阴阳的渡口,阴险刺杀陈平安。事出突然,防不胜防。虽说它倾力一击未能得逞,好巧不巧,亏得陈平安误打误撞,用上了原本用来提防吾洲袭杀的诸多手段,可还是让陈平安受伤不轻,不谈法袍的折损,只说人身小天地之内,数十个基础洞府沦为废墟。当然,不等陈平安去找它的麻烦,宁姚就仗剑远游酆都地界,将其斩杀。



    这场真相暂时只在山巅流传的问剑结果,也让宁姚坐稳了新十四境当中“强十四”的头把交椅。



    宁姚举目远眺,神色冷峻,瞧不出她此刻的真正心思。



    吴霜降紧随其后,身形位于东方,



    一出场便施展法相,毫不掩饰十四境修士的修为。



    这尊几乎顶天立地的巍峨法相,手持一摞由他首创的大符“青天”。



    一现身,吴霜降便开始祭出符箓,法相每次挪步都会伴随着一次大地震动,抬手进行“补天”。



    涟漪阵阵,造就出一座宛如碧绿琉璃色的天穹屏障。



    总不能让姜赦随便几拳便开天远遁。



    苍翠颜色的青天大道,唯有你姜赦不得出。



    吴霜降与道士高孤、僧人姜休、女子剑仙宝鳞,联袂问道白玉京一役,惨败落幕。



    余斗手持仙剑,坐镇白玉京,算是独力面对三位十四境修士和一位飞升境巅峰剑修。



    这一战,算是奠定了余斗是三教祖师之下第一人的真无敌名号。



    虽说余斗所依仗的白玉京,等于祭出了人间道教的第一至宝,是为关键,不可或缺。



    毕竟这种事,浩然天下的礼圣不说什么,十万大山的之祠不作计较,就是谁说什么是什么。



    真无敌,本就是别人给的绰号。是不是真无敌,余斗也懒得多说什么。



    高孤在内三人身死道消,就此彻底陨落。



    唯有吴霜降凭借独特的合道之法,悄然重返十四境。走了趟落魄山,再赶来此地赴约。



    其实严格意义上,那场前无古人的恢弘问道,还是四人皆死的结果,无一生还。



    只说吴霜降那四把仙兵品秩的仿制“仙剑”,全部跌了品秩,其中“太白”“天真”两把降为半仙兵,其余两



    把仿剑“道藏”“万法”更是跌为法宝。



    由此可见,那一战的惨烈,余斗的道力之高。



    道士高孤是要报仇雪恨,僧人姜休自有所求,剑修宝鳞是一心求死久矣。



    兵家出身的吴霜降是要让一座青冥天下掀开乱世的序幕,借此涨道力、增道行,有朝一日,名正言顺,境界更上一层楼。



    既然天下苦余斗久矣,那就让余斗跟白玉京一并成为老黄历。



    南边联袂出现一位青衫长褂布鞋的中年文士,和一位眉心红痣的俊美少年,两者相距较远,分别祭出了一座小天地,山水相依,分别住持大阵,各作东道主。归功于夜航船一役跟吴霜降的那场架,崔东山跟姜尚真两个出了名的多宝童子,互通有无,以物易物,置换法宝二三十件,为各自大阵添砖加瓦,查漏补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