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烽火戏诸侯

第三百二十一章 各为巅峰,却少一山(第2页)

    丁婴眯起眼,看不清陈平安的惨状,在不耽误自己前掠的同时,丁婴其实有些犹豫如何处置前方那把剑,是趁人病要人命,将那把剑驾驭回来,丢回城头那边,尽可能远离两人战场,使得这年轻谪仙人无剑可握,还是以此作为诱饵,在一线之间,以杀招伏杀陈平安?

    不过对手直接让丁婴打消了所有念头。

    丁婴心中猛然警惕起来,毛骨悚然,立即停下身形,双脚重重踩在地上,拉开出一个气势恢宏的大拳架,拳罡如暴雨,急促砸在那把剑与山丘坡顶之间的地带,可哪怕丁婴应对如此迅速,仍是有一抹雪白任由拳罡砸在身上,从山丘之顶,高高跃起,探手一抓,已经落在他脚下的长气拔高几尺,刚好被握在手心。

    为了最快冲过丁婴的那一通拳罡暴雨,分明已经是强弩之末,可是一剑在手,陈平安仍是要递出这一剑。

    至于一剑之威,会不会大打折扣,说不定只能给气势正盛的丁婴挠痒痒,还是带来一点可有可无的轻伤。

    陈平安根本不去想。

    这个匪夷所思的世界,那条街上,每个人都莫名其妙就要喊打喊杀,好像没有谁在意过陈平安真正是谁,是好是坏,为了什么会出现在南苑国京师。

    这种糟糕至极的感觉,当时陈平安见过了病床上的刘羡阳,独自走向廊桥。

    他就发誓,这辈子都不能再像这样,只能像条狗,对着老天爷摇尾乞怜,希望求来一个公道。

    陈平安学了不短时间的剑术正经,但是真正陈平安抓住神意的,却不是这部剑经,而是另外三剑。

    齐先生在破败古寺内,一剑轻易劈开了粉袍柳赤诚的阵法。

    在与梳水国老剑圣宋雨烧并肩作战那一次,陈平安曾经以此一剑斩金甲。

    文圣老秀才山水画之内,有两剑,剑灵那一剑,陈平安在南苑国城头上已经学了一分神似,然后递出一剑,直接打得丁婴差点自认天下第二。

    陈平安对着那座中土大岳穗山又有一剑。

    是这三剑。

    之外还有两剑,但是陈平安懵懵懂懂,因为与出剑之人不够熟悉,距离遥远,陈平安尚未领悟出足够让自己出剑的那点神意。

    一剑是风雪庙魏晋破开天幕,人未至剑已到。

    一剑是墨家豪侠许弱的推剑出鞘寸余,便有一座山岳横亘在身前。

    陈平安手握长气,当下一剑,就是齐静春随手一把槐木剑,随便破开柳赤诚的白帝城混元阵。

    丁婴内心,再次出现一丝犹豫不决,又是这样熟悉的一剑,裹挟着浩荡天威,人间只管承受便是,城头上,自己退了,这次退还是不退?

    丁婴前方高空,一人一剑。

    陈平安一剑斩下。

    一道金线出现在天地间。

    学了拳就要出拳,学了剑就要出剑。

    好歹要让别人听一听自己说了什么。

    刹那之间,丁婴心思澄澈,人与心大定。

    一剑退,两剑退,剑剑都要退,我丁婴到底要退到哪里去?还如何跟老天爷掰手腕子?!

    就当眼前这个名叫陈平安的谪仙人,就是那个老天爷,打死了眼前人,再打死那个更大的,便是天地清明、天人有别的崭新格局!

    不如干脆由我丁婴来做一做这老天爷?!

    丁婴痛快大笑,双手掐诀,神魂出游,竟是阴神白日而游天下。

    这尊阴神一手负后,一手伸手,以手掌遮在头顶,嗓音不大,却在丁婴心湖间慷慨而言,“我若消散人间,丁婴能否更强?”

    这当然是自言自语。

    丁婴并未出声,只是有一个念头犹如在心头嗤笑:“修为如何,我可做不得主,规矩还是要讲的,但是心智唯有更,无需废话,便是魂魄皆无,我丁婴只存肉身,又如何?该如何还是如何。”

    片刻之后,陈平安手持长气,飘然落地,神色有些尴尬。

    原来这一剑递出,陈平安的那一口纯粹真气,本就已是强弩之末,勉力而为,但是这一剑的“意思”太大,陈平安当下的力气太小,所以没能提起来,只落得一个雷声大雨点小的结局。

    便是陈平安这种一旦打起架来,不管天不管地的家伙,也觉得有些赧颜。

    而那尊打定主意被一剑劈散的阴神,只是手掌与胳膊消逝,疑惑望去,默默后退数步,退回丁婴身躯。

    双方默契地休战片刻。

    陈平安换了一口新气。

    丁婴更是需要安抚神魂。

    正是这一瞬间,陈平安与丁婴两人的心性“大定”,如船抛锚入水。

    井口旁的老道人才来到了城头上,笑了笑,做出一个决定。

    城头上的宗师,哪怕是周肥这样实力完整保留的谪仙人,都没有察觉到老道人的存在。

    唯独樊莞尔,心有灵犀地往那边瞥了一眼,但是并无发现,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俞真意环顾四周,无奈道:“修行仙法,战战兢兢,本以为最少能够与丁婴一战了,不曾想还是远远不如,这方天地,到底丁婴才是宠儿,修道之人,难道就真的没有出头之日?”

    周肥啧啧称奇,“丁老魔,这是要独占武运的意思啊。是丁婴突然想通了什么,获得了这方天地的规矩认可?不至于吧,咱们这些人可都还活蹦乱跳着呢,丁婴怎么可能获得这么大的运气。又不是宝瓶洲那个卢氏王朝,皇帝失心疯了,眼见着国祚难续,干脆破罐子破摔,将半国武运偷偷给了儿子……”

    周肥絮絮叨叨,偷着乐呵,反正看热闹的不嫌事大。

    陆舫问道:“北边那小小宝瓶洲的家长里短,你怎么知道?”筆趣庫

    周肥笑道:“老子毕竟是姜氏家主,怎么可能完完全全不管浩然天下的事情,经常会有人托梦给我的。”

    陆舫疑惑道:“这也行?”

    “花钱啊。”

    周肥有些肉疼,气呼呼道:“春宵一刻值千金算个屁,我这一年一梦,才叫做得让人金山银山也空了。”

    远处,俞真意皱了皱眉头,手中那顶银色莲花冠颤颤巍巍,那些花瓣突然打开,其中有一抹幽绿亮光,挣脱束缚,一闪而逝,往城南疾速掠去。

    时来天地皆同力。

    四面八方,皆有虚无缥缈的光彩往丁婴涌去。

    丁婴闭目凝神,接纳这份浩浩荡荡的天地武运。

    而陈平安那一袭法宝金醴,突然飘荡起来,不再以雪白长袍示人,恢复了金色长袍的真面目。

    不但如此,腰间养剑葫芦内的飞剑初一,一冲而出。

    而且远处还有飞剑十五,飞掠而至。

    陈平安站在山坡之顶,手持长气,剑气流淌手臂,初一和十五萦绕四周,故友重逢,这两位本来脾气不太对付的小祖宗,从未如此雀跃。

    一袭金醴大袖飘荡,陈平安蓦然握紧长气,大袖随之震荡,猎猎作响。

    小小山丘而已。

    却有人振衣千仞岗。

    陈平安和丁婴,山上山下。

    各自登高一步,走到了崭新的巅峰处,双方无论是修为,还是心境,皆是如此。

    丁婴睁开眼睛,瞥了眼陈平安腰间的酒壶,大笑道:“大战过后,这酒我替你喝了便是。”

    陈平安拍了拍腰间养剑葫,示意有本事,事后请自取。

    大战再起。

    这一次,不再

    纠缠于什么两臂距离,忽近忽远,方圆一里之内,皆是充沛剑气和浑厚罡气。

    双方一路打到了那座牯牛山,飞沙走石,从山脚再到山上。

    丁婴被陈平安一剑从山顶劈向山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