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道墨书白

46. 第四十六章(修) 世无杀不善,那他谢……(第3页)

 不是,他不是她杀父仇人,他也与她无甚纠葛。


 他只是想见她。


 想看见她,想拥抱她,想把那场未曾完成的婚礼完成,想一辈子叫她小姐。


 “不是。”


 谢恒冰冷出声,李归玉一怔,就看谢恒提步离开。


 谢恒走得很快,合上大门,将五石散的味道和那人一起隔离在门后。


 等出了门,他一面走,一面拔出千机,在手臂上干脆利落划出伤口。


 疼痛让他清醒几分,克制了五石散所带来的愉悦感。


 他没用鬼缚,比李归玉对五石散的敏感度差很多,可饶是如此,他却仍旧需要借助外力。


 旁边朱雀青崖跟上,朱雀看见他手上伤口,惊讶出声:“公子,你怎么……”


 青崖看他一眼,朱雀立刻止声。


 最近扣了好多月俸,他不敢再多说话。


 谢恒领着两人一起回去,一面思考,一面上山。


 总有一股无法纾解的郁气压在心头,他未曾有过这种体验,也不知这是什么。


 青崖打量着他的神色,轻声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无事。”


 “公子,你刚才没吸五石散吧?”朱雀好奇。


 谢恒实话实说:“一点。”


 “那影响应该不大。”朱雀点头,随后又想起来,“公子你怎么想的,用五石散去招待李归玉?那李归玉不舒服坏了?”


 “刑罚不过一时之痛,五石散却要熬一辈子。”


 谢恒冷静回答。


 “啥?”


 朱雀听着这个答案,听不明白,追问:“不就个五石散吗,怎么就要熬一辈子了?”


 “他心思太重,觉得世间如鼎,只是活着煎熬,”谢恒耐心解释,“这种东西他用过,日后戒不了。所以比起刑罚,他更怕用五石散。”


 “公子怎么知道?”朱雀茫然。


 谢恒噤声,没有回答。


 青崖扯了扯朱雀衣袖,朱雀赶紧转移话题,干笑道:“还是公子聪明。”


 谢恒一路不言,三人走到山下,谢恒抬手止住他们:“回去吧。”


 两人躬身送走谢恒,谢恒提步上山。


 山风清冽,他白衫黑氅,墨发半挽,手上伤口滴血未止。


 朱雀和青崖目送着他的背影,朱雀小声疑惑道:“公子刚才怎么不回我话?”


 “因为公子也怕。”


 青崖开口,朱雀一愣。


 青崖注视着谢恒的背影,轻声一叹。


 世间未鼎,烹的又何止李归玉一人?


 他知李归玉怕五石散,不过是因为,他谢恒也怕。


 青崖摇摇头,转身领着满脸茫然的朱雀离开。


 谢恒没听着青崖在身后的议论。


 他垂眸踩着青石台阶,一步一步往上。


 或许是五石散的影响,往常被他压下去的情绪像是被风吹过的湖面,一下一下翻腾起来。


 他脑海里反复回荡李归玉的话。


 “崔清平,叛国,降了!”


 一瞬间,他仿佛是回到了五年前那个雨夜,十八岁的他一路拦下无数杀手

,终于在竹林接到跋涉千里而来的人。


 他提着染血的断剑,死死拉住那个衣衫褴褛的中年,沙哑出声:“舅舅,别去,你会死的。”


 然而中年人却叹息出声,从容又坚定往前走去。


 他的衣角一寸一寸从谢恒手中抽走,声音平静:“我之道,我以命践。”


 “只是可惜,”中年人背对着谢恒,脚步微顿,“阿恒,没能等到你的加冠礼,我本已经想好你的字,怕也是用不上了。”


 那夜细雨下了一夜,他茫然站在竹林,才知道,再锋利的剑,也拦不住人心。


 他突然不知何来,不知何去,最终静静坐在竹屋,听着夜雨。


 直到那个小姑娘仓皇而来,才将他从那一片近乎绝望的茫然中唤出。


 小姑娘年纪不大,被贼匪所劫,他坐在屏风后,随手杀了那个歹人。


 那歹人倒地,小姑娘也吓得瑟瑟发抖。


 他不让她回头,两人背靠背坐着。


 他察觉她似是想哭,冷淡询问:“怕么?”


 小姑娘一顿,随后牙齿打颤,轻声道:“不……不怕。”


 “我杀人,你不怕?”


 他不是多话的人,可他太怕自己在安静中想太多事。


 小姑娘明明怕得语音里都带了哭腔,却还是道:“你没错。”


 谢恒一顿,小姑娘咬牙:“我……我爹说了,人无根不立,世无杀不善,他是坏人,你若不杀他,死的就是我。”


 谢恒愣住。


 人无根不立,世无杀不善。


 他默念这句话,恍若光破长夜。


 他靠着屏风,闭上眼睛。


 许久后,他见外面姑娘似还是害怕,想了想,放下手中断剑,抬手取了落在屋中的一张竹叶,低头给她折了一只蚂蚱。


 这只蚂蚱是他舅舅在小时候教他的,说是独门绝技,哄孩子百发百中,他小时候就喜欢。


 他一面折,一面想到那人注定的结局,忍不住落下眼泪。


 他自明事理,便再未哭过,独这一次。


 也唯此一次。


 他安静折完手中蚂蚱,感觉自己心一点一点平静下来。


 他做了决定,知道了自己的路。


 若这世上,无人持刀,那就由他谢恒来。


 他之道,他以命践。


 “这个蚂蚱送你,”他将蚂蚱递出去,抬头看向夜雨,决定守她一夜,淡道,“睡一觉吧,不会有事的。”


 小姑娘一愣,片刻后,她怯怯接过蚂蚱,这一次,她似乎终于不怕了。


 她拿着蚂蚱,迟疑了许久,轻声开口:“谢谢。”


 他没有应声,姑娘抿唇,犹豫着道:“哥哥,我闻见你屏风后有血腥味,你是不是受了伤?”


 “与你无关,睡吧。”


 “我……我娘是大夫,我也学过医,你若不嫌弃,我帮你看看吧?”


 “不必。”


 “您救我,我无以报答。”


 “已经报过。”


 这话让姑娘一愣,她察觉对方不愿透露身份,不敢再问。


 但长夜漫漫,她还是害怕,犹豫许久,她轻声道:“哥哥,要不我和你聊聊吧?”


 他沉默,片刻后,他道:“你说。”


 小姑娘话不少,毫无戒心。


 软软的语调,说了许多。


 她说她父母,她哥哥,说自己学医,说自己笨。


 说自己想像她娘一样,救很多人,成为一位有名望的大夫。


 说她养了一只兔子,病了两年,她每天都在给兔子喂药,想把它医好。


 说她在学院里被人欺负,她哥哥为她出头,把人家抓过来给她打,她却下不去手……


 他静静听着她的话,在屏风后描绘出这姑娘大概的性情模样。


 等到清晨,夜雨止住。


 他轻声道:“你走吧。”


 姑娘站起来,迟疑

许久,终于开口:“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不必问,不会再见。”


 他平静道:“走吧。”


 姑娘一愣,似是有些失落,但想了想,还是担心开口:“那哥哥打算去哪里?你受了伤,要不随我一道,我找到我爹娘,送您去您要去的地方。”


 “我的路我自己会走,不必相送。”


 “这……”姑娘迟疑着,还想劝说,“路不好走,还是我陪你吧?”


 听到这话,他垂眸看向手中染血断剑,轻声一笑。


 “沧澜大道,我自独行。”


 他背对着她,声音温和:“姑娘,你家人还在等你,回去吧。”


 去当一个好大夫。


 去过你安安稳稳的生活。


 道不同,可各自为谋。


 世无杀不善,那他谢恒为刃,守此世间。


 愿那位姑娘,这世上所有善良,有一隅相庇。


 最后一阶青石台阶踏完,谢恒抬眸。


 就见庭院树下立着一个女子,她穿着监察司使的黑衣劲装,腰悬白玉珠佩,长发高束,神色清明。


 周身落孤月清辉,似如清刃盈光,让人挪不开目光。


 谢恒止住步子,洛婉清一愣。


 她没想到谢恒会在这时候来,慌忙行礼:“见过公子。”


 谢恒没出声,他看着单膝跪地的女子,一瞬间,五年前那个声音和她如监察司的声音一起交叠在面前这个女子身上。


 “哥哥,我叫洛婉清。”


 “卑职,柳惜娘。”


 谢恒心上猛地一颤,他静静凝视着她,好久,才道:“你不应在这里。”


 她不应在这里。


 她该在扬州,在那江南阳光明艳的午后,坐在医馆之中,温柔写下一个又一个救人的药方。


 而不是毁了容,受尽磋磨,塑骨换脸,一路爬到监察司,成为一把杀人刀。


 洛婉清一愣,当是谢恒指责她不该出现在庭院,忙道:“卑职夜中烦闷,故而出门外游,冲撞公子,望公子恕罪。”


 谢恒没有说话,他看着这个人,只觉有一种沉闷缓慢的疼,弥漫在心间。


 他忍不住走上前,抬手扶起她。


 洛婉清茫然看着面前人,他看着她的脸,仿佛是看过她每一道伤痕。


 谢恒忍不住抬起手,轻轻落在她被钟灵枢改过的眼睛上。


 洛婉清动作僵住,她感觉谢恒似乎有很多话想说,然而最终,他却只道:“对不起。”


 洛婉清疑惑抬头,就闻见谢恒呼吸之间五石散的味道。


 她猜测着谢恒或许是受了五石散影响,有了幻觉,不由得小心翼翼开口:“公子,我是柳惜娘。”


 谢恒动作一颤。


 他看着她,哑声开口:“我知道。”


 她是谁。


 他比谁都清楚知道。


 他的柳惜娘,从何处来,如何来,他比谁,都清楚知道。


 他的柳惜娘。


 谢恒盯着面前人,感觉心里燃起了一团火。


 他为之意动,忍不住于心中无声呢喃。


 他的柳惜娘。,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