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道墨书白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没想到崔恒居然提前给她写了回函,洛婉清不由得有些诧异。

但想想谢恒今日敲打她,怕是昨夜也敲打过崔恒了,崔恒要是知道她被御史台这么参,再忙也是要帮她写回函的。

他这个人,虽然不着调,但是对人真的很好。

洛婉清看了看天色,想着夜色已深,不忍打扰,等明日找四使问问崔恒的行踪,再做打算。

她想了想,打开崔恒的回函。

崔恒的风格和张逸然不一样,言语犀利,字字珠玑,没给御史台半分情面,虽然是自辩,但每一句都写满了质问,攻击性极强,和监察司的风格一脉相承,洛婉清看了都忍不住觉得,骂得真好。

她将崔恒的回函同他送的东西一起放进柜子收藏好,打开柜子,就见到了之前李归玉送的木簪。

她平静扫了一眼,又合上柜子。

她手里李归玉的东西不多,能留一件是一件,你永远不知道这些东西,会在什么时候派上用场。

收拾好东西,洛婉清便倒下好好睡觉。

这些时日奔波劳累,她睡眠倒是好了不少,莫要说倒在床上,有时候靠在梁上树上,她也能闭眼睡着。

洛婉清安静睡下时,郑府郑锦心和卢令蝉二人却是彻夜难眠。

卢令蝉被追进郑府之后,就一直躲在郑府花园之中,等到夜深众人睡下,才寻到机会,偷偷摸到郑锦心的房中。

他和郑锦心私下私会不是一次,郑锦心特意告诉过他郑府的换班时间,还领着他亲自走过数遍郑家的路,他早就熟门熟路。

半夜一路摸到郑锦心房中,郑锦心正在睡觉,随后便被人猛地捂住了口鼻,等她睁眼时,就见卢令蝉坐在她床边,低声道:“锦心,是我。”

郑锦心一愣,随后不由得有些诧异,拉开卢令蝉的手,坐起身来,疑惑道:“你怎么现下来了?”

过去他要来,至少也先给个信儿,哪儿有这么直接夜闯的时候?

看他一身还带着包袱,郑锦心越发不安:“你这是……”

“锦心,”卢令蝉握着郑锦心的手,忙道,“你得帮我,现下只有你能帮我了。监察司要捉我,我逃到了郑府,只能暂且在你这里待着,你明日去通知我父亲,让他想想办法,把我弄出去。”

听到这话,郑锦心心中“咯噔”一下,随即立刻明白过来。

太子倒了,监察司要抓卢令蝉,那卢令蝉岂不是完了?

这样一个要犯藏在她这里,若是发现,她也得完。

她得早点撇清干系才是。

“不……”

“锦心!”

看出郑锦心的心思,卢令蝉神色微冷,立刻道:“你我是快要订婚的未婚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让人发现我在你这里,锦心,”卢令蝉凑上前来,压低声道,“你这辈子完了。我可不是什么普通奴仆,能让你家直接打死不报,你一个次女,瞒不下这种丑事。”

这话让郑锦心脸色微白,她清楚这是卢令蝉的警告。

她就算把卢令蝉交给她家里人,以郑家名义把人交出去,卢令蝉也不会放过她。

他怎么进的郑家?

他们之前私会之事,他必定会全部抖出来。

“锦心,我只是暂时出点事,等我避避风头,”卢令蝉见她脸色发白,又将她揽到怀中,温柔哄骗道,“安国公府还是安国公府,我这辈子都记得你的恩情,你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嗯?”

郑锦心不说话,她根本没得选。

从卢令蝉出现在她房间这一刹,她就没得选。

她闭上眼睛,咬牙道:“我需要做什么?”

“通知我爹,”卢令蝉思索着,“想办法,把我从郑府送出去。”

只要他安稳出去。

他们两就相安无事。

******

洛婉清睡了一觉,
早早醒了过来。

卢令蝉被堵在郑府,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郑锦心没那么大胆子,藏了卢令蝉后还告诉自己家里人,她不说,那就凭她一个闺阁小姐,藏住人就不错了。

按照这些司使的本事,看车轮子都印子都能数出里面几个人,方圆还特地带了猎犬在门口蹲着,特殊训练过的猎犬,嗅觉敏锐,连人带狗一起守着,若是让个大小姐把人送出城,那方圆简直不用干了。

不抓卢令蝉,后续无法推进,洛婉清便得了空闲,准备留在司里,把把之前案子一一整理后,把判状写了。

留在司里,便没有那么紧张,她清晨起来,从衣柜里取了衣衫。

她许久没有自己买过衣服,都是监察司配置,监察司衣服颜色极素,不是黑就是白,和谢恒倒是很是相似。

洛婉清穿了一身银纹白衫,去了饭厅,到了饭厅里,便见青崖玄山朱雀都在屋中,谢恒却是没有影子。

她不由得道:“公子呢?”

“他好像心情不好。”朱雀直言。

青崖瞪他一眼,随后道:“公子太过劳碌,今日尚未起身。”

说着,青崖招呼洛婉清:“柳司使,吃饭吧。”

洛婉清听着,点头入座,倒也没有多问。

能在山上和大家一起吃饭都算是破例,谢恒去哪里、做什么,那绝不是她该问的问题。

自己作为刺杀谢恒杀手进入监察司还能走到今日,她很感激谢恒宽宏大量,但也知道自己必须谨言慎行。

没有谢恒在,大家随意很多,四人聊着公务吃着饭,临到末了,洛婉清抬头道:“话说你们知道崔恒最近在做什么吗?”

这话出来,朱雀看玄山,玄山看青崖,青崖微微一笑,只问:“柳司使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我就是问问他忙不忙。”

洛婉清实话实说道:“我知道以他的身手肯定不是个普通影使,”说着,她抬头看向了最老实的朱雀,“他平时很忙吧?”

“是挺忙的。”朱雀没有撒谎,想了想道,“他几乎不睡觉。”

“那是他容易头疼。”玄山瞟他一眼,“你以为是他不想睡啊?”

这样一说,洛婉清便想起来,之前他还在装“秦珏”的时候,似乎就说过这事儿。

她以为这是他装的,没想到这还是真的。

年纪轻轻就头痛难眠,怕是难以长寿。

洛婉清心中不免有些忧虑,青崖瞧着洛婉清,只道:“柳司使今日有时间了?”

“嗯。”

“柳司使今日是想找崔公子?”

“是,不知何时方便些?”

她吹笛过于急迫,万一崔恒在忙,岂不是打扰?

青崖闻言一笑,只道:“亥时吧,他今日很忙,忙得晚。”

说着,青崖便站起身来,温和道:“我吃好了,各位慢用。”

青崖一起身,另外两人也赶紧告辞,三个人仿佛是怀揣了巨大秘密需要商讨,赶紧离开。

走到一半,朱雀率先憋不住,忍不住道:“青崖哥你怎么回事,你怎么不让她早点叫公子?亥时?咱们日子过不过了?”

“没事,”青崖摆摆手,“今天柳司使在,白日能过。让公子憋口气,等晚上再说,大半天的去做什么?这种时候,”青崖抖了抖袖子,颇有经验的样子,“当然是天越黑越好。”

“什么时候?”

朱雀没听明白,玄山抬手将他按下去:“小孩子,干活儿。”

“我十五岁了!”朱雀闻言愤怒,“谁小孩子啊!”

三人吵吵嚷嚷下了山,洛婉清慢条斯理

吃了饭,便转回自己房间,开始整理一桩一桩卷宗,思索着谢恒给过的《律》的条例,一一对应,按照判状制式,一桩一桩案子梳理给出结果。

她每一笔都写得很慎重,因为她清楚知道,这每一笔,都是一个人生死祸福。

其实若是她一个人,她或许根本不敢写这判状,因为她自己不能确定自己对不对。

她承担不了决定这么多人命运的职责。

但是还好的是,谢恒会做最终的审核,如果她做错了,谢恒会纠正。

这给她极大的勇气,感觉自己身后是一座高山,他俯瞰着她所有行径,指引着她前行的道路。

可谢恒是怎么做到的呢?

她忍不住想。

他每一天手中的案子,都关系着无数人命,一笔下去,便是一个人、乃至一家、一族之人的性命。

他是如何落笔的呢?

他会不会害怕自己判错?他又如何确定,自己不会错?

这样一想,她便忍不住又对这个人多几分敬仰。

虽然谢恒脾气阴晴不定,但是他却始终是她高山仰止的存在。

能遇到这样一个人,很难不去敬重和向往。

把案子梳理了一整天,洛婉清觉得头昏脑涨,她不敢在这种时候贸然继续处理这些事情,便换了一身衣衫,先是去药房找了些药材,给崔恒做了个安神香包,随后便去找人打听了一下琴音盛会的消息。

琴音盛会是东都每年贵族盛事,受邀的都是青年男女,明面上以琴会友,实际上就是相亲盛会。

这本是贵族圈的事,张逸然能接到帖子,证明他算是半只脚踏进了圈子。

每个受邀的人都要准备才艺,宴席上会做些游戏,若是输了的人,便需登台献艺,因是琴会,演奏者只能用弦乐。若是有人相合,才能用其他乐器。

这种宴席,过去扬州也有许多,洛婉清参加过数次。

只是她自幼学医,精力有限,在这种事情没什么造诣,过去从来就是凑凑热闹。

她唯一会的弦乐……

洛婉清想起来,只有琵琶。

而琵琶,还是因为江少言喜欢,她才学的。

弦乐一道,江南盛行琵琶,北地盛行古琴。

她和江少言一起到达江南时,江少言并不喜欢说话。

他沉默寡言,神色虽然温和,但眼睛里总是笼着一股弥漫不去的忧郁之色。

一日两人乘舟路过水巷,一女子倚栏奏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