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道墨书白

第 88 章 (修)88(第3页)


她这么敏感,无非是她心里那点无端猜测。

“你不会以为……”崔恒仿佛是反应过来什么,拉长了声音道,“我是他……”

“没有没有。”洛婉清赶紧摇头,“我没敢这么想过。”

崔恒闻言挑眉,只道:“没这么想就好,不然,我要是没他生得好,你岂不是失望?”

“你生得好不好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洛婉清不甘反驳,却又有些心虚。

隐隐有高兴安心生了起来,让她忍不住扬起嘴角。

崔恒轻笑一声,倒也没多话,领着洛婉清走进院子,躬身行礼:“崔恒见过司主。”

崔恒的身份明显比她高许多,见谢恒不跪。

洛婉清却是不敢,她单膝跪下行礼,恭敬道:“属下见过公子。”

“来了?”

上方“谢恒”开口,语音与平日无异,但听上去要冷淡许多。

崔恒抬手同她要了请调函,上前递给“谢恒”,平静道:“柳司使如今已有了‘那东西’的线索,想请调前往江南,还请司主应允。”

“谢恒”不言,只打开洛婉清写的文书,认真扫过后,点头道:“好,可需要人手?”

“谢恒”问在洛婉清心上,洛婉清立刻道:“卑职打算带星灵一同前去。”

星灵见多识广,手头功夫又好,如今与她关系不错,是她最好的人选。

听到这个人选,“谢恒”倒也猛意外,点了点头,只道:“此事机密,最好不要让人发现你在查,我会让青崖给你安排个合适的身份。你身上有伤,休息几日,伤好再走。”

“是。”

“下去吧,函书等我统一批过还你。”

“谢恒”说着,将“请调函”放在一边,洛婉清得话,也不敢多说,只道:“是。”

崔恒也跟着行礼退下。

等走出院子,两人一起回了小屋,洛婉清有些诧异崔恒还跟回来,疑惑道:“你怎么跟着我回来了?”

“我昨夜睡得不好,”崔恒斜靠在门边,笑着看她,“能在司使这里睡几个时辰吗?”

“当然可以,”洛婉清扫他一眼,坐到桌边,随意道,“你去我的床吧,床上有床帐,你放下来挡住光,可以睡得安稳些。”

崔恒本是打算就在桌边闭眼歇会(<a href=".co.co)(com),
听到洛婉清的话,他不由得愣了片刻,随后便笑了起来:“你让我睡你的床?”</p>
                          

“我不拘小节。”

洛婉清知道他又在玩笑,打开东宫案子的文书,用笔蘸了墨:“你若介意,我去换套被褥?”

“那就不必了。”

崔恒转身往床铺方向走去,脱了外衣,大大方方往她床上一躺,翘着二郎腿扇着扇子笑着看向洛婉清:“能得司使赐床,在下荣幸之至。”

洛婉清回头瞟他一眼,也不多说,走到床边为他放下厚重的床帘,温和道:“你把面具放下来好好睡,我不打扰。”

崔恒知道她是在说她不会趁他睡熟打开床帘看他。

他抬眸看她,就见女子抬手为他放下床帘,她缓慢消失在他面前,而后留下黑暗和余香。

他扇着扇子躺在黑暗中,鼻尖馨香浮动,他睁着眼睛适应光线,看着床顶,漫不经心道:“好。”

听到这个“好”字,洛婉清也不多管他,低头开始审批星灵拿来的文书。

外面是笔墨落在纸上的沙沙声。

崔恒静静躺在床上,听着声音,原本用小扇扇风,也在无人时慢慢停了下来。

鼻尖全是她的味道,是一种很清淡的花香,像是兰花混杂了些青草味。

这味道让他有些躁动,又觉沉迷。

他虽然性情不羁,但也读过些圣人之言,不敢在她床上冒犯。

想了想,他抬手取下面具,闭上眼睛,同她聊天转移自己的注意:“话说,你从宫里出来,为何突然就问起我塑骨之事?”

“我在宫里遇见个人。”

洛婉清低头写着字,倒也没再隐瞒:“他说他教了公子塑骨,我就很好奇你是从哪里学的。”

“自然是公子学了,造福大家。”

崔恒玩笑开口。

洛婉清一想也是,好奇道:“这人到底是谁?”

“张纯子。”

崔恒开口,说了一个洛婉清不太熟悉的名字,她隐约有些印象,却一下子想不起来,只能下意识道:“谁?”

“八大宗师之一,张纯子。”

洛婉清一听,便反应过来。

之前她跟着柳惜娘背江湖上的事,早就背过。

江湖格局,若论最强宗门,那分别是中原道宗,西域昆仑宫,西南圣教。

中原之中,虽然人才辈出,但被众人认可的,其实只有八位,被称为八宗师。

这八人,当年分别是张纯子、王清风、郑道初、崔清平、江枫晚、杨淳、姬蕊芳、谢悯生。

后来崔清平离世,过了两年,谢恒斩杀郑道初一战成名,成为最年轻的八宗师之一。

而后来李归玉回到东都,也与王清风一战胜出,补上了江枫晚的位置,名扬天下。

八宗师多是世家朝廷供奉,唯独张纯子、姬蕊芳、谢悯生三人不屑朝堂争斗,单独在外。

其中,谢悯生建了收留回头人的流风岛,但凡只要上岛之人,一律不问过去,但流放岛位置极为隐秘,一年只对外开放一次,手持流风岛发放的兰花令之人才能上岛。

姬蕊芳则建立了幽冥谷,幽冥谷亦是不问世事,唯独只有一条命令:崔氏人与狗杀无赦。

独独只剩一个张纯子,既不受世家皇族供奉,又不开宗立派,一个人漂泊浪荡,据说在天南海北找儿子,找着找着就不知了去向。

“我怎么会在监狱里看见

他?”

洛婉清有些诧异。

崔恒笑了一声,
解释道:“十年前,他刺杀圣上,被崔清平所擒,他被崔清平说服,觉得自己有罪,便自愿待在天牢,让崔清平帮他找儿子,一直到如今。”

洛婉清听着,有些不可思议,不由得道:“所以,他教我的心法是好东西?”

“他教了你什么?”

崔恒询问,洛婉清便将张纯子教她的功法和用处说了一遍。

崔恒听着,将她的功法想了一遭,随后道:“他说得没错,你照着学就是。”

“好。”

知道自己得了好东西,洛婉清颇为高兴。

崔恒听出她欢喜,摇扇笑道:“走之前你还打算去做什么?”

“去看看郑璧月。”

洛婉清说着,语气沉了下来:“送她一程。”

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但一想倒也符合她的脾气,崔恒慢慢摇着扇子:“那顺便去看看谢夫人吧?”

洛婉清一愣,不甚明白:“我去看谢夫人做什么?”

“她是我长辈,”崔恒语气带笑,“你爹刨人家的坟,你都不去道个歉?”

洛婉清闻言面色微赫,赶忙点头道:“你说得是,我当去道歉。”

崔恒听这话,忍不住笑起来。

“开个玩笑,”崔恒觉得困意涌来,淡道,“她生前便不信鬼神,还想让人待她死后一把火把她烧了,既然是奉崔清平之命来取东西,她又岂会介意?我不过就是……”

崔恒声音慢慢小了下去:“带你见她一面。”

洛婉清听着崔恒的话,握着笔有些不知所措。

她听得出来,这应当是崔恒很敬重熟悉的长辈,他带她见她……

洛婉清也不敢多想,干脆当不知道这些事背后可能的意思,低头批着文书。

这一觉直接睡到入夜,崔恒醒来时,也有些茫然。

他从来没有这么放松警惕睡过,还睡了这么久。

他愣愣躺在床上,许久后终于起身。

听见床帐里的动静,洛婉清便知他醒了,没有回头,温和道:“方才青崖来找你,让你若是醒了,过去找他。”

崔恒坐在床上里,静默着听着这话,他突然有些抗拒,不想走出这方床帐。

洛婉清见他不应,疑惑道:“崔恒?”

“嗯。”

崔恒听着她的声音,终于应声。

他缓了缓,将那些留恋摒除,这才带上面具,从床帐中走出来,笑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说着他便穿上外套,一面穿一面玩笑道:“多谢司使今日借床,”说着,他走到洛婉清身侧,看向她桌面上一叠文书,上下一扫,暗示道,“不知今日可有什么能帮到司使的?”

洛婉清闻言倒也没有委婉,直接将一叠折子推过来,干脆出声:“这是御史台之前参我的文书,要我写回函,我笔杆子功夫不好,你帮我骂了吧?”

崔恒闻言接过折子,掂了掂,有些感慨道:“若早知睡一觉要写这么多折子,我便不敢睡了。”

“那再加一个药包。”

洛婉清将一个药包拍到折子上,平和道:“若是还睡不好,我再给你调调方子。”

听到这话,崔恒轻声一笑,只道:“不用调了,昨夜我不是头疼。”

洛婉清担心抬头:“怎么了?”

崔恒只瞧着她笑,却没说话。

洛婉清后知后觉想起来昨夜发

生了什么[(.co)(com),
一瞬有些不知所措。

崔恒见她反应过来,笑出声来,便揽了折子和药包,笑着走了出去。

在她这儿睡过一次,崔恒便似乎是睡上瘾来,隔日又来。每日午时来她这里休息一个时辰,等青崖来抓,他才不情不愿离开。

她倒也无所谓,随他过来。

等了些时日,她身体好些,得空便会跟着白离学些杀人伪装的技巧。

白离是顶尖的细作,也是顶尖的刺客,如今虽然身体不好,但经验十足,洛婉清与她对战,尤其是近战,几乎每次都能被她掐住脖子。

白离体力不好,每日累了,洛婉清便陪她坐坐,听她说些谢恒过去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她是看着谢恒长大的长辈,不知道为什么,就特别喜欢同她说谢恒。

“公子的父母是青梅竹马,他阿娘是崔氏的长女,他爹是谢氏的嫡长子,说是世家联姻,但他们却是少有的恩爱,生了公子一人之后,谢大人便不愿夫人再冒险,只留了公子一个孩子。”

白离说起以前的谢恒,面上就带了笑:“他从出生起,就是东都璀璨明珠,年少又喜欢凑热闹,流觞曲水,清谈盛会,从来少不了公子,每一年上巳节,公子出行,那都是瓜果盈车,好不热闹。”

听着白离的话,洛婉清有些想象不出来,只笑:“公子还有这个时候?”

“有啊。”白离笑起来,眼里满是回忆,“而且你别看他现在这样不动声色的,其实脾气坏得很。他从小就吃独食,护短,他五岁那年,带着他的猫进了宫,回头看见大皇子在扔他的猫,公子过去把猫要回来抱在怀里,转头就直接把人踹进了湖里,抱着猫就走了。当时闹得啊……”

白离说着,摇头叹了口气:“后来道宗来说公子天赋极好,要接他上山,他大半时间待在山上。本来大家还想,去道宗这种地方,当磨一磨性子了吧?结果没想到,回来之后,看上去脾气是好得多了,谁见了都要说一句世家风流的公子,就清谈会上,一句话不对,又二皇子踹湖里去了。陛下问他,上山学了什么规矩,他说,他所学,上善若水,心无方圆,随心所欲,当归本真。兴之所至,故而踹之。要不是公子当了司主,后来三殿下又失踪了,”白离心有余悸感慨,“三殿下怕也得进湖里。”

这话出来,洛婉清倒有些遗憾了。

她突然很想看看谢恒把李归玉踹湖里的样子。

但只是一想,她便又想起张纯子说的话。

“断其筋脉、摧其根骨、毁其意志、灭其精魄。”

经历了这些,塑骨重生的谢恒,永远不可能是过去的谢恒。

洛婉清嘲弄一笑,听见身后被青崖抓走的崔恒叹息哀求:“惜娘,你把青崖暗杀了吧,我不想走。”

她和白离一起回头,看着面色不善的崔恒,和笑意盈盈的青崖,忍不住扬起笑容,催促道:“走吧,你还得为公子卖命。”

崔恒深深叹了口气,认命跟着青崖离开。

洛婉清回眸看向远山。

她想,谢恒永远不会回到少年。

就像柳惜娘,永远不可能再是洛婉清。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