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启明制造厂 我必须赢(第2页)




不时穿插笑声。



陈子轻没去在意,他出了更衣室又回去,想找个空瓷杯倒点水喝两口。



更衣室里静悄悄的。



没人。



什么时候走的?



陈子轻的疑惑很快就被寻人这件事压碎,他喝了水缓解喉咙里的涩痒,抱着试试的态度从第一车间开始,一个一个地找,一个一个地看。



等他走出最后一个车间,后背已经渗满黏腻的虚汗。



没发现。



今天有请病假事假没来上班的,不是全员到齐,而且坐办公室的虽然没规定必须穿工作服,但也有穿。



陈子轻一边给自己做心理辅导,一边把办公人员都找了个遍。



还是没有一丝收获。



陈子轻漫无目的地在树林里走着,工作帽被他抓在指间浸了点深色水迹,他撞到树踩到蘑菇,光影在他头上背上肆意写画。



“向宁,你怎么在这?”



身后忽然冒出一个声音。陈子轻回头,钟菇拎着个藤编篮子绕过几棵树朝他走来。



陈子轻的理智在悬崖边溜冰,随时都会摔下去砸个稀巴烂,实在是没有精力应对钟菇,好在钟菇不是那种话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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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新的老的竹叶铺了一层,这儿长着一根小竹笋,那儿长着一根大竹笋。



钟菇猫着腰进了竹林,她四处找找,蹲到一处拨开竹叶掰下来一根竹笋,剥掉层外皮说:“像这种嫩的,炒着好吃。”



陈子轻在竹林外站了片刻,钟菇的篮子里已经装满了竹笋,她还在掰。



“够了吧,装不下了。”陈子轻说,“可以下回再来弄。”



“听你的,下回再来。”



钟菇把肩头的粗麻花辫往后一甩,她挎着被竹笋挤得轻微变形的篮子走了出来,手臂让袖子遮住了,底下肯定勒出了一条印子。



“篮子很沉吧。”陈子轻伸手,“我给你拎。”



“不用,我自己就行。”钟菇颠颠篮子,“我去上个小号,附近没人要不着你给我把风,你在这等。”



陈子轻反应不够及时,目睹她拎着篮子进了不远处的草丛,他不理解地摇摇头:“上小号怎么还把篮子带上,不嫌重吗。”



“那边草深,小心有蛇!”陈子轻提醒。



没有钟菇的回应,有大山的回应。



陈子轻听着自己的回声左右前后地转动,宗怀棠说得没错,他确实神经兮兮的。



那事搁谁身上,谁不神经啊。



都能当灵异片素材了,还不用剪辑直接用。



陈子轻惊觉四周没有鸟叫虫鸣,他抱着胳膊搓了搓:“钟菇,你好了没?”



“钟菇?!”陈子轻急了,声调都变了,他忍不住想跑的时候,草丛里传来钟菇无语的应答,“好了好了,催啥子。”



陈子轻拍了拍心口:“怎么这么久。”



“你以为是你们男同志那样啊。”钟菇一脚把张牙舞爪的荆棘踩下去,“向宁,我今天走得急忘了给你带药,我中午回去一趟。”



陈子轻快步离开这里:“别给我带了,我的症状退了,全好了。”



钟菇说:“那你的脸上怎么一点血丝都没有。”



“这跟我的着凉没关系,是我……”



陈子轻猝然没了声音,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紧缩的瞳孔里是前面小山坡上的背影。



很奇怪,明明只有身工作服跟后脑勺,但是……



那道模糊的身形竟然就在这一刻变得清晰了。



刚好嵌进了原先雾白的框架里。



陈子轻说不上是激动,还是恐惧,他哆哆嗦嗦地扯住贴在手边的长草:“钟菇,那,那是谁?”



钟菇说:“白荣啊。”



那人应该是听见了声响,慢慢地转过身来。



陈子轻手一用力,长草边缘在他手心划拉出了两道细口子。



白荣从山坡上下来几步,没有走近,隔着点不生疏也不亲切的距离说话:“向师傅,钟菇。”



陈子轻耳边嗡响。



脸,声线全都清晰了,连同对应的所有细节。



陈子轻的呼吸紊乱:“早上我去送车间的同志最后一程,你也在那里。”



白荣道:“是啊,我们还说了话。”



“我问你。”陈子轻用左手捂住流血的右手心,靠着那点刺痛让自己冷静,“你怎么知道汤小光给我叫了魂?”



白荣笑道:“我看到了。”



陈子轻尽量心平气和:“怎么看到的,你在哪?”



“向师傅怕是不知道,我跟大多人不一样,每天需要的睡眠时间很少,我又不想在宿舍制造噪音影响室友休息,那我只好到外头去。”



白荣的脸上露出回忆之色,“昨晚我散步走远了,没留神进了办公区,我就在大礼堂对面的天台看星星,后来汤同志喊着你的名字……”



陈子轻迅速抓住了漏洞:“他喊的可不是我的名字。”



“哦对,是qingqing。”白荣眉眼弯弯,“汤同志接触多的人本来就少,生病的只有你,很好猜不是吗。”



“况且他停在你宿舍门口问宗技术qingqing有没有回来,我也有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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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着说?”白荣问完了,没等陈子轻回答就开口,“我当时见到汤同志打开了大礼堂的大门,出于无聊就下去看了看,我看到汤同志进放映厅喊你,喊了很多遍,掉头沿着来时的路走,走几步喊一声,一看就是在叫魂。”



白荣摸了摸光滑的下巴:“我正好也准备回去了,索性走在他后面,考虑到叫魂不能被打断,我就没有叫他。”



合情合理。



陈子轻盯着白荣,这么柔美俊俏的一张脸,正常人怎么可能记不住。



所以真的是汤小光说得那样,他有了后遗症,脑子里起雾了才一时没有想起来……



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可是又说不出来怪在哪里。



陈子轻两只手的手心都沾了血迹,血痕顺着关节蜿蜒到指尖,他把手往裤兜里塞,没塞进去,忘了里面有手套了。



他就这么垂着手从山坡下面走了。



不知走了多久,过了多久,钟菇的大喊声扎进他的世界:“向宁,下班了,快回来打卡!”



“知道了。”陈子轻头昏脑胀地加快脚步。



“走哪儿呢,这边!”



钟菇急匆匆地跑过来,不由分说地架着他的胳膊,把他半搀回了车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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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一下班就找白荣的室友谈话,一屋子的室友都能给他作证,他的确天天晚上往外跑,不怎么睡觉。



这事似乎可以翻篇了。



摆出来的信息都在告诉陈子轻,别去纠结了。他在食堂打饭的时候遇上了躁动,有人被踩掉了鞋子,脚后跟还掉了一块皮,确定不了是哪个踩的,就乱骂一通。



正前胸贴后背饿着呢,脾气难免急躁。



“大家不要挤!不要吵!文明你我他,文明用餐,文明做人做事!”



李科长拿着喇叭高声呐喊着:“今天我们才送走一位同志家人,本该是沉痛的心情……生命是多么的脆弱,又是多么的珍贵……”



陈子轻对李科长点了点头打招呼。



出乎意料的是,李科长却不像之前那



样拿出领导的风范回应他。



陈子轻没往心里去,他去打米饭的队伍排队。



米饭在能站成年人的大深桶里,饭工的勺子那柄长得,都要过自己个头了,她踩在一条宽板凳上面,利索地把勺子怼进桶里,搅拌搅拌,挖出一坨米饭。



工人端着铝饭盒接好米饭就要走。



饭工叫他:“师傅,券!”



队伍里的陈子轻脑仁一抽:“完了。”



厂里每个月都发票跟券。用来吃饭买东西,他不是第一天来这个世界,差不多都习惯了,就是今早急急忙忙给忘了,又换过衣服,兜里比脸干净。



“怎么办,回去拿吗,那还要重新排队,一来一回的,饭都不想吃了。”陈子轻自说自话。



排在陈子轻前面的工人听到他发牢骚,热情地回头问道:“向师傅,你是不是没带饭券?”



“是没带。”陈子轻顺势说,“你能不能借我两张饭券,和一,两张……三张,三张菜票?”



工人黑黝黝的脸上露出愕然。



向师傅从前也有忘带票的情况,但他不会找谁借,谁主动给也不要,他会回去讨。



现在怎么……



“快到我们了。”陈子轻说。



“诶,向师傅你等我一下。”工人从褂子里面的兜摸出一捆票券,他捆在上面的皮筋松开,一张张数着菜票,拨出三张用手拿着,又去数饭券,数出两张和菜票一起递过去。



陈子轻接住:“多谢,我回宿舍就还你。”



“不着急不着急,向师傅想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工人讲话的功夫就到他们了。



陈子轻等饭工给他装饭的时间捏了捏手上的券票,饭券是“伍分”值,菜票是“壹角”直,上面都盖着启明制造厂的戳。



这比在外面吃要实惠便宜太多了。



陈子轻打了饭就去打菜。



通常中午有六个菜一个海带汤加早中晚都有的白水煮鸡蛋,这算一份,全用超大号的铝盆装,堆得高高的,四个长桌各摆一份。



荤素搭配,大锅菜照样干净,味道也不错。



菜工见到陈子轻,客客气气地问:“老师傅,要几个菜?”



陈子轻给了票报上菜名,带着满满的饭盒回了宿舍。



院子里有一伙人,马强强对他挥手:“哥!”



马强强这边也在排队,大板车拉了一车,棉被盖着保温,都是住家里的人带的菜,早上一来就交给厂里保管,饭点发放。



陈子轻找了个地方坐,不一会马强强就抱着搪瓷桶凑了上来,他是家里的独苗苗,伙食好。



今儿有红烧肉,盖子一揭就冒鲜香,糖色也炒得十分漂亮。



“哥,你吃不?”马强强把搪瓷桶抱给陈子轻,“我一口都没动,没有我的口水。”



陈子轻可吃可不吃,他对上马强强单纯傻气一味讨好的眼神,笑笑说:“那你给我两块肉吧。”



马强强激动地把两条腿往一起撞了撞:“你自己弄。”



陈子轻把勺子伸进去,随便弄了最上面的两块肉。



马强强惊讶地张大嘴巴:“你吃肥肉啊,以前你只□□瘦的,有点肥你都不要。”



陈子轻说咬下肥肉,腻嗒嗒的油汁从嘴里溢出来染得嘴唇油亮:“口味会跟着心情变。”



“噢……”马强强垂头看看搪瓷桶里的红烧肉,咧咧嘴,就着饭大口吃了起来。



院子里弥漫着各种饭菜香,带饭的不少会跟住厂里的分享食物,也有的直接抢,自己抢就算了,还要招呼同伴一起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