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春江花月夜(第3页)





"不曾。”孙梁成的目光从他头顶掠过,笑道, “你先忙,改日我去义庄和你聚会。"




末了又道: “我这几日都在张家,你有事可以来这里找我,忙完了空闲了,没事也能来,我带你四处逛逛。"




“那行。”陈子轻回头,邢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两眼凶狠地瞪着孙梁成的背影,被他发现后,面色一板,重重哼了一声。




陈子轻一头雾水地追上去: "师傅啊。"




邢剪提着他走: "灵堂是庄肃之地!你好好说话!"




陈子轻双脚离地,布偶一样被邢剪提在手中: “知道了知道了。”尽管他都不明白自己哪里没好好说话,莫名其妙。




“小师弟,你又惹师傅生气了?”魏之恕在供桌前摆放祭品,瞥了眼耷拉着嘴角的少年。陈子轻不答反问:“长明灯什么时候点?”魏之恕连蜡烛都没点,忙得很: “你急就自己点。”




“我不点。”




陈子轻瞧瞧彩云的尸体,她穿着和昨晚的那身衣物躺在停尸板上面,脸朝上,背也朝上,头身还是反着的。




而且她的眼睛没闭上,就那么瞪着,谁看她,她就瞪谁。很疹人。




陈子轻迟疑道: "师傅,是不是要把尸体的脖子扭正?"邢剪回了两字: “你扭!”




陈子轻不想,但他要锻炼自己,他鼓起勇气去碰尸体的脖子,无处安放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她的




耳环上面。




回去的路上,陈子轻始终心神不宁,他在灵堂确认过了,彩云的那对耳环就是他买的,不止图案相同,一只耳环上的兰花有个角做工不圆润。




最不想看到的结果,还是出现了。




彩云,张老爷的小妾,昨晚离奇死亡的彩夫人,真的就是秀才放在心里头的姑娘。Buff叠满了的感觉。




日常任务二的地基已经不是在摇晃,而是裂了,无法阻挡的开裂。




陈子轻不敢贸然把彩云的死告诉秀才,可是纸包不住火,一旦秀才去乡里,张家死了个小妾叫什么彩夫人的消息就会飘到他耳中,他早晚都会知道。




先瞒着吧,秀才还没从分手的打击里走出来,他那脆弱的身心哪能迎接更大的暴击。




陈子轻想得挺好,人算不如天算,他喂猪的时候见到黑狗狂吠,忙不迭地跑去了秀才家里。入眼是晕倒在地的秀才,掩面抽泣的小丫头。陈子轻福至心灵: "你是翠儿?"




翠儿停下抽泣拿开手,肿成核桃的眼睛望过来,她的眼里有戒备,也有疑惑。




“我是秀才的好友。”陈子轻弯腰去捞秀才,冲门口的阿旺道, "你去猪圈,帮我看着猪仔吃饭。”




黑狗甩着尾巴跑了。




>翠儿见状,一张圆脸上布满不可思议: "畜生如何能听得懂你的话?"




"狗很有灵性的。”陈子轻把秀才搬到草席上,给他盖上被褥, "翠儿姑娘,这是怎么回事,能说说吗?"




翠儿再次抽泣起来,前些日子夫人以她做事不利处罚她,并不顾她的哀求,毅然决然地赶走她,叫她滚出平江县,刻薄地说此生都不想再看到她一面。




那时她觉得那不像她认识的夫人,她们主仆多年,情同姐妹,夫人怎么能那样对她,寒她的心。




夫人是不是看了别的夫人陪嫁丫鬟爬老爷床,就以为她总有一日也会爬,便在反目成仇前让她走呢?




夫人是那么浅薄的人吗,她不是啊,况且她心有所属,对老爷没有一丝感情。




翠儿捋不通就没离开乡里,这次她通过张家共事的姐妹得知夫人死了,死得蹊跷,她怀疑夫人当初察觉到有人要害自己,为了保护她,才把她赶走的。




是她自作多情也好,她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她来找夫人的情郎,她想跟他商量怎么给夫人报仇..…




哪知夫人的情郎一听到她不在人世的消息,就晕了过去。




这个秀才太没用,指望不上了,夫人的仇,她要自己报,她已经决定改头换面重回张家。翠儿擦掉眼泪调整情绪: “曹秀才无法接受我主子离世的事。”"这我知道。”陈子轻起身站在她面前,试探道, “我是想问,你怎么会找来这里。"




翠儿并不想透露。




陈子轻挠挠脸: “我是义庄的伙计,你主子的脖子是我亲手扭正的,她的灵堂是我跟我的师傅,师姐师兄一起布置的,到她出殡那日,我可以多给她叠元宝……"




翠儿猝然开口: “我主子不是疯癫,她是被害死的。”




陈子轻摆出错愕之色: "她死的时候我就在现场,很多人看着,没人害她。"




"不对!她就是被害死的!"翠儿失控地尖叫了声就平息下来,她朝少年行礼, "告辞。"




陈子轻在原地思索,一个正常人惊悚的发疯自杀,除了撞鬼中邪,确实也可以是人为加害,他有例子。




彩云三日后封棺下葬,到那时候,他看




看就知道了。眼下最重要的是秀才。




陈子轻原先顾虑自己沾染的尸气会不会影响到秀才的气运体魄,现在顾不上了,他怕秀才想不开,不得不留下来守夜。




秀才深陷梦魇,他醒不过来,意识不清地念着怨着: “她欺骗我,我再也不见她,再也不见,今世,来生都不会再见。"




陈子轻听到后半句,眉心无意识地拧了一下: “秀才,你……”




"你和彩姑娘好上的时候,不知道她是张老爷的小妾?"




秀才回答不了,他沉浸在自己黑沉沉的世界,自说自话: “原是我错了,大错特错!”




“错了啊——”




秀才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听得人心里难受,又无能为力。陈子轻问哪里错了,秀才只说错了,反反复复地说。




大概是人死了,他才明白从前在乎的看重的一文不值,没什么比阴阳相隔更残忍,活着就好,只要活着。




命运总在你失去后,提醒你。




夜里,陈子轻等到秀才安睡了就顶着黑眼圈给自己打地铺,他躺下没一会,旁边多了一双脚,差点让他吓得心脏骤停。




黑狗呢,没在外面看门吗,破屋多了个大活人,它都没叫一声,擅离职守啊这是,明天给它喝白粥。




“师傅,你来就来了,怎么不说话?”陈子轻忍不住抱怨。邢剪立在他的地铺前,神情和体型都拢在阴暗中:“你要在秀才这睡多久?”




"罢了。"




邢剪转身离去,他没多久便回来,将手上的枕头扔在小徒弟肚子上面: “到里面去。”




陈子轻人都懵了: "你你你,你要睡我的地铺?"




小徒弟不往里挪,结结巴巴很吃惊,他说话期间,肚子上的枕头被他一下一下往上顶。邢剪蹲下来,把呆瓜拎到里面,往空位上一躺。




背心触及小徒弟留下的温度,实在算不上烫热,却让他后心肌肉紧绷着淌下汗来。小徒弟还是他拎过去的姿态,平躺着,四脚朝天,像小乌龟。邢剪哈哈大笑: "老幺,你怎么这么逗!"陈子轻:"……"你更逗。




他探身瞧一眼熟睡的秀才,躺回去小声说: "师傅,你怎么到这




来睡了啊?"邢剪没给答案,而是颇有气势地问: “我不能来这睡?”




陈子轻撇撇嘴,吞吞吐吐道: “我之前有好多个晚上想让师傅收留我的时候,你说你接受不了自己的床上有别人,在你屋里打地铺也不行,你睡觉不能听见第二道呼吸声,觉得闹心。"




邢剪面色漆黑地背过身去,好生生的翻什么旧账,真不讨喜!




陈子轻的手肘撑着草席起来点,下巴离邢剪的肩头一两寸高度,含糊的吐字声响在他耳边: “师傅,所以你这回是怎么……"




邢剪耳根发红: "喝水打翻在床上,被褥潮了。"




"那你可以去我跟二师兄那屋啊,我平时躺的位置刚好空出……"




小徒弟不依不饶,打破砂锅问到底,罗里吧嗦没完没了,邢剪突然翻身,大手整个盖住小徒弟的小脸蛋,将他的碎碎叨叨捂在掌心,糙着一张老脸吼。




"师傅就想跟你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