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应长川挑眉,看向少年。




身为皇帝,他并不怕江玉珣这种,连小偷小摸都做不好的人。




只怕属下怀有二心,对自己有所欺瞒。




更何况……




眼前人不卑不亢,哪有半点心虚的样子?




仿佛偷听皇帝谈话,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事。




“可想再听?”应长川问。




“想。”




江玉珣心如死灰。




一秒,两秒。




三秒……




四下依旧寂然。




应长川半晌不发话,江玉珣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睁开了一只眼。




——方才站在这里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回到殿内。




玄印监清了清嗓子,小声提醒他:“侍中大人,进殿吧。”




不是吧,应长川真要自己进去听啊?!




身为贴身秘书,江玉珣有自己的固定座位。




就在应长川眼皮子底下。




恍恍惚惚刚落座,便听太监大声通报:“启禀陛下,聆天台大司卜到——”




应长川展袖:“宣。”




巨大的坐屏,将流云殿一分为二。




透过镂空的饕餮纹,江玉珣看到:身着铅白色法衣的司卜,带着手持法器的巫觋,走进殿内。




行走间,佩环相击,发出噼啪脆响。




他的心情,随之激动起来。




从登基到驾崩,应长川的“灭神”手段,逐渐激进。




到最后,直接派人一把火烧了聆天台,及下辖机构,与相关典籍。




所有神职人员,与被玄印监提前锁定、记录在册的忠实信徒,更是格杀勿论,宁枉勿纵。




正是这样激进的手段,与紧随其后的四十年乱世,最终使得“巫卜殉祭”的习俗逐渐失传。




就连一件相关文物,都没留下。




然而今天,自己不但亲眼见到了法衣、法器,甚至看到了司卜本尊!




方才还如坐针毡的江玉珣,瞬间来了精神。




年逾九旬、须发皆白的大司卜,被人搀扶着坐在了应长川对面,仅以座屏相隔。




他看上去颇有威严,但江玉珣知道:




聆天台的实权,早就被年轻的少司卜握在手中。




眼前这个老头,只是一个被推至台前的吉祥物。




“……吾听闻,昭都大水,半座羽阳宫都泡在了水里,”大司卜的声音,如在砂砾中打磨过般嘶哑难听,“陛下您说,羽阳宫建成已三百年有余,为什么过去,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说完抬起眼皮,向座屏看去。




江玉珣也暗戳戳用余光,偷瞄起了应长川。




别的皇帝遇到这件事,一定诚惶诚恐。




也不知道应长川,会怎么想?




座席之上,应长川一边翻阅奏章,一边随口道:“天道无常,巧合罢了。”




看样子,完全没有将大司卜的恐吓、暗示,放在心上。




巧合?




不愧是你,大周第一唯物主义斗士!




江玉珣忍不住憋笑。




坐在司卜背后的巫觋,则面面相觑。




沉默片刻,终于有人忍不住伏跪在地,说明来意:“吾等以为,这一切都源于‘殉祭’。”




另一人应和道:“陛下登基后,从未大祭玄天!近日之事,就是上天的惩戒,再不补救,恐怕会酿成大祸。”




“望陛下为万民着想,绝不可再一意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