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得释(第2页)

 少数知情人如薛三一家知道谢松是去为郑大夫作证而被暂时收押,大多数人只知道郑大夫治死了人被抓,紧跟着谢松就被抓了。()?()

 ——永济堂那么多学徒都平安无事,怎的只有他被抓?定然是因为他也参与其中。

 谣言传开,三人成虎。连小孩子都知道,谢家大郎跟着庸医害了人命,被衙门下了大狱,待到翻过年来,就要被问斩了!

 一时间,乡人对谢家避之不及。本是热闹的年节期间,谢家却是冷冷清清。

 旁人家都在乐乐呵呵迎新年,贴对联,煮腊肉。只有谢家忙前忙后,好容易走通关系给被收押的谢松送食送衣,刘氏难免抱着儿子痛骂一番,谢松心存愧疚,不敢吱声。

 上述之事与家中三个小的无关。即便谢拾在家中好一番撒娇卖乖要去看望大哥,亦被家人严辞拒绝。无事可做的他只能与两位姐姐待在一起,教姐姐们读书写字。

 这一回,姐弟三人都受到了兄长波及。

 与谢梅、谢兰姐妹俩交好的玩伴都被父母拘在家中,不许她们继续与姐妹俩往来。

 身为“孩子王”的谢拾境况稍好些。尽管父母千叮咛万嘱咐教自家孩子离他远些,总会有不听话的顽童偷偷摸摸来找他玩。

 几个小团子凑在谢家后门处交头接耳,活像是话本里头图谋不轨的间谍之流。

 谢拾却没有玩耍的心情。蔫头耷脑的模样,仿佛萝卜丁被晒成了萝卜干。

 “大哥没有犯事,衙门为何抓他?”

 “难道大哥真的不该去作证吗?”

 “可要是不去,郑大夫该怎么办?”

 “要如何才能救大哥出来?”

 一个又一个疑问在他心头接二连三冒出:[这些问题的答案需要你自己去找。修行就是不断求知,当你再无困惑,修为自然大成。]

 这套话术对谢拾依旧有用。他不再追问,心中暗暗想着:修行之事,果然好难啊!

 凡间总有这样那样的束缚,有许多他不理解的规矩,何时才能举家飞升,带领全家人抵达梦中丰衣足食、无拘无束的仙境?

 这些烦恼,仙境定然没有吧?

 昨夜才下了一场大雪,鹅毛般的雪花漫山遍野,他满腹心思走在乡间小道上,蓬松的雪花在他脚下发出松脂燃烧般的声响,歪歪扭扭的脚印不知不觉延伸向村外。

 不知何时,谢拾已踏上去往学堂的路。两个月的时间,足以养成一个人的习惯。

 “阿拾,你怎么来了?”徐守文惊讶的声音将他唤醒,“看你魂不守舍,愁眉苦脸的,出了什么事?可是有人欺负你?”

 谢拾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习惯性走到了学

 堂门口,也就是徐夫子家门前。

 他一时惊讶,没来得及作声。

 徐守文见状,愈发笃定小师弟是受人欺负了,否则,往日活泼的他怎会如此安静?

 他当即撸起袖子:“谁欺负你了,阿拾你带我去。师兄我好生与他们讲讲道理。”

 这一幕恍惚间好生熟悉。

 谢拾不禁回想起两个月前,他初入学堂那一天,面对方、吴两位师兄的酸言酸语,徐守文张口就是一句“放什么臭狗屁”

 ,实在令人很难想象这是个秀才的儿子——也不知向来端方的徐夫子与书卷气十足的师娘,如何会生出如此匪气的徐师兄?

 尽管当惯了孩子王,不过被人维护的感觉也不赖……是了,他只是个小孩子,不管遇到什么麻烦事,尽可以向师长求助嘛!

 谢拾心中豁然开朗。

 他不由笑出一口小白牙。徐守文被晃了一晃,只觉今日的阳光过分灿烂。

 就见小团子扬起小脸,坦然问道:“师兄,夫子在吗?”

 ·

 腊月二十八,徐夫子自然在家。

 徐家人口不多,除了一家三口之外,只有一个厨娘,两位洗衣裳做杂事的帮佣,并一位随侍云氏的婢女。由于孝期未过不便走动,徐家宅院比谢家还要安静冷清。

 谢拾的到来反而令徐家热闹起来。

 徐夫子没有请书童的习惯,夫妻二人在枯瘦的老松树下相对而坐,桌上是摊开倒扣的书,一旁是咕嘟嘟冒着热气的茶壶。袅袅升起的白雾里,二人你一言我一句,你出上句我接下句,相视一笑,温情脉脉。

 谢拾跟着徐守文进门时,抬眼就看到这一幕。

 猝不及防被闪瞎眼的谢拾:“……”

 猝不及防被小弟子撞见私下另一面,下意识便要板起脸的徐夫子:“……”

 他脸上温柔的笑容尚未收回,嘴角先紧绷起来,最终形成一个格外扭曲的表情。

 ……完了,师长威严荡然无存!

 好在今日谢拾来是有正事求教徐夫子,他那颗填满了疑惑的小脑袋瓜暂时没空思考徐夫子在学生和师娘面前的两面性。

 听谢拾讲完来龙去脉,徐夫子没有急着开口,云师娘给小团子端来一杯热乎乎的茶汤,笑着问:“拾哥儿是觉着,郑大夫并未害人,你兄长替师作证天经地义,分明行了正事,为何要受衙门收押?不知是你兄长错了,还是阻拦他的长辈错了?”

 谢拾捧起热茶,连连点头。师娘三两句话就将他心中的纠结与困惑道得明明白白。

 “都没有错。”徐夫子接过妻子递来的热茶,下意识便要露出个温柔的笑,顾及到学生在面前,便收了笑容,露出一贯的严肃表情,“……明哲保身、量力而行没有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也没有错。”

 “孟子曰:仁也者,人也。”

 “尔兄为师申冤,是爱其师;谢家长者不允尔兄申冤,是爱其孙其子其侄。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既非为恶,何以有错?”

 徐夫子轻轻将茶盏一搁,淡淡的声音敲碎了谢拾脑海

 中的迷雾()?(),

 令他恍然大悟。

 “既然如此()?(),

 错在何人?”

 他起身?[(.)]????????()?(),

 拂袖()?(),

 眉目难得锋利。

 “——错在县吏因私而害公,令孝子贤孙不得归家。除夕将至,垂髫小儿困囚狱室,皓首老人难享天伦,何以为仁?”

 徐夫子字字如刀,周身气势迫人。谢拾回过神来,只能看见他青袍飘飘的背影。

 谢拾不禁哑然:“夫子这是?”

 云氏笑道:“放心,你夫子去去就回。”

 她语气温柔,眉目间带着自然而然的信任。仿佛对徐夫子要做的事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