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瑞云(第3页)

 这还真是他从未想过的问题。

 何止是他爹他娘,从谢大有和老徐氏,到叔伯婶娘,兄弟姐妹,只怕都不会愿意谢拾孤身游历,哪怕再长几岁都不放心。可能在他们心中,只有谢拾将来考中进士去做官,才是他彻底单飞离开家人之时。

 他不禁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经验丰富的前辈:“庆之兄又是如何说服长辈的?”

 虽说肖瑞云父母已逝(),祖父祖母也不在了(),大伯更是远在外地为官,但襄平府不是还有肖老板这个三叔看着他吗?总不至于肖老板便如此放心让侄子出远门吧?

 “这我可做不到。”

 肖瑞云摆了摆手,难得赧然。

 “……我是留书出走的。”

 谢拾几人齐刷刷“啊”了一声。

 向来表情不动如山的顾怀璋不禁露出怀疑人生的表情,仿佛在怀疑他从前认识的是个假的肖庆之,而今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肖瑞云又解释了一番。

 事实上,不知情的外人或许以为肖瑞云出外游历是同家中商量的结果,殊不知他只留了一封书信,家里人发现时,人早就走了。

 因着其父年纪轻轻因病而亡,肖瑞云自小的经历便与其他读书人不同。家里人不在乎他读书如何,更在乎他的体魄健康。

 年幼时,肖老太爷与肖老太太便耐不住他央求,请来武师傅,从小教他练得一手好剑术。

 要说他的剑术有多好,照姚九成的说法,这位肖二哥便是去考武举都兴许能中。

 这份武力值才是他上路的信心。

 至于他为何留书出走,其实另有缘故。

 中举之时,肖瑞云已经年满十九,放在大齐已是成家的年龄。既然他不打算参加来年会试,叔婶便替他张罗起了亲事。

 肖瑞云却对成亲毫无兴趣。

 他所拥有的家产已经足够一生富足无忧,此生最大的梦想便是游历大江南北,就连科举当官都不在肖瑞云的计划之中,之所以参加科举只是图举人身份的方便而已。

 在这份人生规划之中,从来就没有妻子的存在。

 并非他已断情绝爱,只是游历天下险阻重重,吃苦受罪不少。世间女子即便不盼着夫婿封侯拜相,也该向往相夫教子的平静生活罢?

 这两样他却都给不了。他的妻子,若是不能陪他周游天下,便只能独守空门,日日盼君归。

 前者他自是向往的,可又有哪个女子愿意陪不求上进的夫婿在游历路途空耗半生?后者却不为他所取。娶妻之后却将妻子丢在家中不问不问,绝非大丈夫所为!

 ——何苦耽误好人家的女儿?

 奈何他的想法却不能为叔婶接受。

 肖老太太和肖老太爷生前最挂念的便是这个孙子,肖二爷夫妻又已过世,其叔伯婶娘早已自觉将侄儿当成了自己的责任。若是任由二房香火断绝,他们只怕到了地下都无颜面见自己的父母和肖二爷夫妇。

 总之,叔伯婶娘都不能理解肖瑞云的想法。在他们看来,只要娶妻生子,延续了二房香火,日后肖瑞云自可随意放纵。便是出了远门,其妻儿在家中自有人安置。

 远的不说,就说大房肖老爷,当年其父母尚在人世时,他外出做官,不也是将妻子留在家中照顾父母,夫妻一别便是数年?

 () 这本就是世间常态罢了。

 肖瑞云却偏偏不肯遵守。

 双方观念激烈碰撞,无可奈何的肖瑞云只好在家里相看亲事之前先一步留书出走。

 有了这一出,如今便是他回来了,想来家里人很难再不顾他意愿说亲——毕竟他们还得担心这个任性的侄子突然逃婚呢!

 不得不说,今日肖瑞云的出现,实在带给几人莫大的冲击。他的所作所为乃至他的观念与世俗常理格格不入,在场中人,恐怕只有谢拾愿意给予全然的理解和支持。

 只看姚九成等人的表情,便知他们并不赞同,不过他们也并未出言对其指手划脚。

 归根究底,此乃肖瑞云私事。

 倒是顾怀璋关注的点与众不同,他皱眉问道:“……庆之兄不欲再考会试?”

 他还想着将来科场一争高下呢。

 肖瑞云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坦然道:“我志不在举业,不欲空耗时光。道一句自负之言,似我这等人,便是中了进士亦是挂官而走,何必白占杏榜一个名额?”

 ……科举不易,不知多少读书人从懵懂童子熬到白发苍苍亦两手空空,他既然不打算步入仕途,何苦要挤下一个苦心人?将名额留给愿意当官做事的人岂不是更好?

 这般体谅旁人的苦心谁能说个不是?顾怀璋满肚子的劝说之词顿时都吞了回去。

 良久,哑口无言的他只能拱拱手,肃然起敬:“……庆之高义,我不如也!”

 “这你却是过誉了。”

 肖瑞云当下摇头道:“我生在富贵窝,不必为俗物汲汲营营,才能如此洒脱。”

 不然的话,他也要争一争的。

 这话谢拾十分认可。

 几人之中,惟有他家世最差。若不是想为家中分忧,他其实也不那么着急考秀才。

 凡间终究不是仙境。

 ……而他目前只是凡人。

 ·

 天色已晚,学宫将要落锁。

 几人一路行至府学门口,将要分别之际,肖瑞云却突然想起什么,笑着开口:“险些忘了,知归你还不曾为我解惑。”

 ——今日请来的戏班子分明实力超绝,游湖听曲该是兴尽而归,谢拾何以抱撼?

 已经踏入府学大门的谢拾万万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这个疑惑,听到身后的声音,走在最后的他转过身来,仿佛又回忆起梦中轻柔的月光。

 “我不懂昆曲,只知曲子唱得极好。可惜……故事落于窠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