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正好张九龄就要离开长安前往荆州了,我不好出宫,你便替我去送一送张九龄吧。”武惠妃嘴角微微上扬。


 “来日方长,说不准往后还有再见之日呢。”


 有了武惠妃的允许,第二日李长安就直接大摇大摆进了张九龄的府邸。


 其实也不算大摇大摆,现在明面上武惠妃和张九龄还是政敌,所以也唯有李长安年纪小,身份也够,适合来拜访张九龄了。


 “你竟然是武惠妃的公主。”


 出来迎客的张九龄在看到李长安的瞬间是惊讶的,待到李长安表明了身份之后,张九龄的表情就复杂了起来。


 他带着李长安进了后堂,拿出了一小罐新茶,沏上茶水,也不唤下人,而是亲自倒了两盏茶,将其中一盏茶推给李长安。


 “这新茶乃是老夫一位老友赠予老夫的,老夫也只得了五两茶叶,日后不在长安,只怕是能喝此茶的次数也寥寥无几。”张九龄自嘲道。


 往日他位高权重,自然有的是人给他送东西,如今他被贬作了荆州长史,日后也就没人会愿意给他送这等名贵之物了。


 “先生若是喜欢,我再送先生几斤就是了。”李长安轻描淡写。


 “原来新茶背后之人是武惠妃。”张九龄自以为自己想到了事实。


 李长安轻笑:“我阿娘可看不上这点蝇头小利。”


 “新茶之利,老夫估计应当在千金往上,在你口中竟然成了蝇头小利?”张九龄摇头。


 这就是清官了,张九龄当了这么多年宰相,也只是靠着自己的俸禄过活,养着自己一大家子人的同时还要养着手下那么多幕僚,一辈子他自己的私产也没到过千金。


 三千多两金子听着多,可换算到后世也不过才几千万,一个中小规模的小公司都能有这些资产。武惠妃连宰相之位都能干预,年末的收入薄册十几天都看不完,这点钱对她来说还真就是九牛一毛。


 张九龄以为李长安是得了武惠妃的命令过来了,于是也不欲多言,直接切入了正题:“武惠妃让公主过来是要让老臣做什么呢?”


 李长安诧异道:“我阿娘并未让张先生做什么,只是叮嘱我可以来为张老送行。这次过来是我自己要过来的。”


 “我仰慕张老才华,特地上门想要求字。”李长安浅笑道。


 “求字?公主想要何字?”张九龄也没有感到意外。


 说到底,他和武惠妃之间的矛盾随着太子李瑛被废已经烟消云散了。他已经是一个被排挤出权力中心的糟老头子了,武惠妃也不会心胸狭小到还要排挤他,若是说李林甫到还有这个可能。


 被问到的李长安却苦恼地挠了挠头。


 “我想要张先生亲笔提一句先生自己写的诗……”


 她肯定是想要一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这是她背了十几年滚瓜烂熟的千古名句。


 可是问题是现在这首《望月怀远》还没被张九龄写出来。


 张九龄前六十年为官做宰的时候没写出来多少流传千古的诗,后面这几年被排挤出长安了,反而隔三差五就写一首流传千古的好诗出来。


 大唐的诗人真是大半都是官路失意了,诗路才能得意啊。


 “莫非老夫写过的诗竟然没有一句能入公主贵眼的?”张九龄笑眯眯捋着胡须。


 他对李长安的态度倒是像对待家中的孙女一般。


 可惜他已经很多年没能回过家了,也不知道这些年他的儿女孙辈们都还好不好。


 他的老家在岭南,家人都在老家,路途遥远,一别数年,也不知死前还有没有机会再享受天伦之乐。


 想到这里,张九龄心里不免升起思乡之情,再看向李长安,方才反应过来自己面前的这位小公主才六岁,还是个都不到开蒙年纪的孩子呢。


 “老夫险些忘了公主还只是个孩子……想必也不知道老夫到底写过什么诗。”


 李长安嘀咕:“我倒是知道几首,只是我觉得张先生最好的诗现在还没有被先生写出来呢。”


 “要不然先生暂时先欠着,等先生写出来了最好的那首诗到时候再提字赠给我可好?”李长安狡黠道。


 接着这个由头她这几年还可以多和张九龄书信往来几回,一回生二回熟的,互相多写几次信关系不就好了吗。


 李瑛和武惠妃都觉得好的名师她也想要呢。


 “公主真是……”张九龄无可奈何,想要说她两句却还碍于礼数不能直说。


 “罢了,欠一副字就欠一副字吧。”


 若是一月之前,张九龄必定不会如此草率答应,必定会思虑再三想想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可如今他已经被贬作荆州长史,一个养老的清闲官职,他自己年纪又大了,再无起复的可能。糟老头子一个,哪里值得大唐公主算计呢,答应也就答应了。


 张九龄捋着胡须:“日后归日后,今日若是公主能说出一句老夫写过的诗来,老夫就今日也为公主提一副字。”


 倒是有点考察小辈的意思。


 毕竟这是位好为人师到都敢指导李隆基做事的狠人。


 “相知无远近,万里尚为邻。”李长安已经想到了她想要的字,“先生曾赠与李少府的赠别诗。”


 张九龄哭笑不得:“赠别诗乃是赠予离去之人,今日是我要离开长安,按理该是你赠我赠别诗才对。”


 李长安赖皮地摊摊手,仗着自己年纪小:“我才六岁。”


 指望六岁的孩子写诗赠别吗?


 张九龄没办法,只能笑着认栽,让书童磨墨,在桌上铺上一张上好的宣城纸,提笔挥墨,写下“相知无远近,万里尚为邻。”


 写着写着,他自己才品出一点意味来。


 日后他在荆州,李长安在长安。“相知无远近,万里尚为邻”,这岂不是他默认了以后还会和李长安交往吗?


 真是怪了,他已经是个被打发出长安的糟老头子了,这位名义上属于武惠妃的小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