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3页)





他举了个例子。




“伍德去找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惊蛰微愣:“那时,事情已经结束了。而且,如果那会我迟迟不回来,那你们也会来找我,我和云奎已经事先商量过……”




“不,这不是帮助,这只是计划中的一环。”慧平打断了惊蛰的话,“你回来后,并没有和我们说你遇上伍德的事,伍德,是特地去找你的。”




伍福已经足够丧心病狂,那伍德呢?




惊蛰遇到伍德这么大的事,却没特地提起来,还是在大家伙散了后,被随口一句带起来。




“惊蛰,朋友有来有往才是正常的,”慧平认认真真地说道,“我们不能一直依赖着你,却什么都不付出。”




惊蛰恍惚,他没想到,他刚刚和郑洪说过的话,很快又被用回到他自己身上。




……他也没觉得自己是这种,有来没往的冤大头吧?




不过慧平到底是累了,絮絮叨叨了一堆,结果还没说完,自己把自己给哄睡着了。




惊蛰给他盖了被褥,又挪到门口去,把最后的一点编好后,迎着稀薄的月光看着手心里的东西。




是个小巧的平安结。




只是这平安结看起来和别个的不太一样,一般为了祝福的意味,应该都用红线,可惊蛰手里的这个,要是在白天的时候来看,那应该是红黑相交。




若是迎着日光仔细看,那黑色里,怕是还会再沾染一点浅浅的黄色。




那是惊蛰的头发。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洗漱后,他在屋内剪了一部分带了出来。




自打得了容九那一缕头发,惊蛰就觉得原先做的东西之外,还得再送点什么。可是思来想去,也没有合适的。




最后,他想起自己的头发。




虽然不柔顺,也有点毛毛躁躁,还发黄。




不过,那到底是不一样的意义。




他小心翼翼地将东西做好。




不过这东西做是做好了,惊蛰却觉得有点怪怪的。




他将平安结收起来,没打算立刻送出去。




总觉得,如果两人交换了头发,那就是某种更深的意义了。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这话,惊蛰也是听过的。









乾明宫内,灯火通明。




高挑的灯笼,照亮了宫檐廊下,将下头的人影,照得清清楚楚。




宁宏儒就站在殿外,拦着想要进门的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笑眯眯地说道:




“诸位深夜入宫,想必是有要事在身,可陛下已经睡下,诸位还是且等等吧。”




刑部尚书高声道:“宁总管,你既知道我等深夜擅闯皇庭,必定是有要事,怎可阻拦我等,不叫我等面见陛下?”




宁宏儒都能感觉到那




()唾沫横飞,不着痕迹地往后避让了些。




“尚书大人,咱家念在您对陛下的一片赤诚,这才在接到侍卫通传时,没叫他们将诸位拿下。可要是再得寸进尺,就莫怪咱家无礼了。”宁宏儒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平静,“诸位大人应当知道,无诏擅闯,应当是何等罪责吧?”




刚才还非常激动的刑部尚书哽住,说不出话来,大理寺卿将亢奋的兵部尚书往后拖,免得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




他可知道,这殿前廊下的台阶,不知饱饮了多少人的鲜血,可不想自己的尸体也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大理寺卿苦笑着说道:“宁总管,莫怪刘尚书如此激动,实在是……比新田被人劫杀了。”




宁宏儒的脸色微变,这个名字,倒是如雷贯耳。




去岁,南边有几处发了大水灾民流离失所,景元帝在核查后,就派了赈灾银下去。




然不到半年,报上来的消息,看似花团锦簇,却有不妥。景元帝派了人去暗访,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查出了比新田。




比新田这人,爬到巡抚的位置上,花了好些年。但坐在这个位置上,也好些年。




每隔三年的考核,全都是上上等。




在他的治下,好似百姓也安居乐业,一个个都生活富足。




可这一次遭灾,许多只在面上做账的亏空就暴露出来。




不管是人口,还是土地,亦或者是这次灾情的严重程度,全部都有出入。




全部,都是作假。




当时宁宏儒看到相关的文书,也不由得为此人的能耐感到吃惊。




这环环相扣,居然做得如此精细,若不是此次遭灾,上头派人来查,比新田为了填补虚空挪用了赈灾银,还未必能叫人查出来。




不过,这次灾祸,又未必不是警告。




怕是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




宁宏儒:“这消息,是今夜才传回来的?”




刑部尚书总算压下怒气,紧绷绷地说道:“正是。按照日子,比新田的押送队伍,半月前就该到了,可是接手的人等了又等,都没等到人,本官觉得奇怪,特派人快马加鞭去查,结果在驿站,正好撞上了要来报信的官兵。”




那官兵,正是豫州的。




豫州多山,山贼也不少。




他们时常为了这些山贼头疼,不过这些山贼一般只抢劫,也不杀人。毕竟只为了求财,害命倒是不必。




不久前,豫州内有个商队,不得已从某座臭名昭著的山经过,结果却是平平安安,什么事都没出。




而后,又有几次,都是如此。




就好像那座山上的山贼都销声匿迹了一般。




官府得知了这个消息,特地带了一队官兵上去查探,本来已经做好了起冲突的准备,却没想到,他们在山里兜了几圈,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经过了一番搜查,他们甚至能找到山贼的老巢。还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这跟以往来看,差别太大。




那山寨




里,什么东西都没了。




就好像在不久之前,有人刚刚搜刮了干净。




而后,他们又仔仔细细搜查了整座山,最后在一处山崖底下,发现摔得稀烂的囚车与马,以及押送的官兵。




那些尸体都已经腐烂,辨别不出面部,不过算上那具穿着囚衣的尸体,连带着官兵,这数目刚好对得上。




这是押送朝廷钦犯的囚车!




再联想那些山寨人去楼空,山贼也无影无踪的事,不难联想到,是那些山贼夜深人静袭击了囚车,而后发现自己犯下弥天大祸,为了不被追查,这才毁尸灭迹,四处逃散。




这消息在今日重新传回京城,已是入了夜。




可事关紧急,这才有了今夜入宫。




袭击囚车,拦截、又或是截杀朝廷钦犯,这可是重罪。而且还偏偏是比新田,乃是陛下下旨彻查的贪官,这可非同小可。




这才是,刑部尚书如此激动的原因。




宁宏儒若有所思,目光在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的身上停留了一瞬,又缓缓落在最后那人的身上。




左都御史,沉子坤。




在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说话时,他一直默不作声地站在后头,看到宁宏儒的目光扫来,他便微微一笑,什么也不说。




宁宏儒朝着他颔首,这才道:“既是如此大事,那咱家自不好拦着。只是……诸位大人也该清楚,陛下歇下后,从来都是不能吵的。若是到时,陛下稍有发作,还望诸位大人多担待一二。”




他笑眯眯留下这话,进去禀报了。




刑部尚书顿了顿,回头看着左都御史:“沉大人,宁总管这话……是何意?”




沉子坤微笑:“让我等小心项上人头的意思。”话罢,他又说,“应当是,善意的提醒。”




刑部尚书:“……”




这很善意吗?




善意在何处?




这听起来,是赤|裸裸的威胁啊威胁!




不同于宁宏儒在外的淡定,他进殿后,动作却非常小心翼翼,也很是谨慎,确保自己身上连一点气味都没有后——他自己检查过,又让石丽君帮着闻过——这才胆敢踏足内殿。




他在外和刑部尚书说的话,并不是吓唬人的。




景元帝睡下后,的确是不能吵醒。




皇帝的睡眠很短,也很少。可要是睡着了,就很沉。




所以,在他睡着时,身边不能留人。




不管再怎么沉,有人进来时,景元帝当然会醒。而只要他不是自然醒来,而是被外力破坏了睡意……




那个时候的景元帝,会杀了近身的所有人。




无论是谁。




每次宁宏儒不得不叫醒陛下,都只敢推开内殿的门,而后,站在距离门边最近的位置,斗胆叫上一句。




“陛下,刑部尚书等几位大人求见,为了……比新田被截杀一事。”




漆黑寂静的殿内,只有宁宏儒的声音回荡。




说完这句,宁宏




儒就紧闭着嘴,耳朵敏锐地竖起,身体靠着门,预防在最危险的时候能第一时间逃命。




皇帝不会生气。




甚至于,景元帝还曾点评了一句:“当初选你留下,寡人就是看中你胆小,还擅长逃命的优点。”




宁宏儒:“……”




原来,这居然还能算是优点吗!




不论如何,宁宏儒今天的优点也在稳定发挥着作用,险而又险地避开了飞射来的匕首。




他在心里不由得有点小得意。




看来到现在,他这脚底下的功夫还是没退步。




一边这么想,宁宏儒一只脚已经踏到殿外,预备着随时跑路。




毕竟这是非常不祥的征兆。




可殿内又安静了下来,他就僵硬着身子,站在这内外的交界线,无法离去,却又不得不强撑着听殿内的动静。




怕被杀了,又怕没及时听到景元帝的吩咐。




“今夜踏足乾明宫者,杀无赦。”




良久。




冷漠,压抑的声音,才从殿内传来。




宁宏儒一惊,冒死求情。




“陛下,左都御史,也在其中。”




其他人也就算了,那可是沉子坤啊!




噼里啪啦,殿内不知碎了什么东西,发出好大的声响,冷厉的声音,竟烧出了滚烫的热度。




“滚。”




只单一个字,宁宏儒就麻利地滚了。




他不只是自己滚,也去让那几位大臣都滚了。看看,他是多良善的人,居然还冒死为他们求情。




他不多多敲诈,那才奇了怪了。




等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面如菜色地离开时,左都御史沉子坤都没有立刻走,他看着乾明宫的匾额,轻声说:“陛下……近来可还好?”




如果是其他人,宁宏儒自然不会回答。




可这是沉子坤。




也算是陛下为数不多的亲人。




宁宏儒一贯知道,景元帝对沉家,总归是有几分容忍。




不多,但如此刻,已经足够救命。




宁宏儒:“陛下很好。“




他真心实意这么说。




比起从前,已经好上许多。




沉子坤轻声叹气:“那就好。”他朝着宁宏儒拱了拱手,也同刚才那两位大臣一起,踏进了风雪里。




宁宏儒又蹑手蹑脚地回去,殿内不知何时,已经燃起了烛光。




非常浅淡,几乎难以察觉到的一层光晕。




景元帝醒了。




宁宏儒如鹌鹑般守在外头,自他往下,石丽君等人也是如此,沉默肃静得宛如一座座雕像,没发出任何一点声响。




安静得,就仿佛不存在。




呼啸的冷风刮得刺痛,但在这乾明宫内,还是温暖的。




豆大的灯盏,照亮了方寸大的地方。




景元帝的确是醒着。




如墨的眸子在火光下,好似浸满了流淌的毒液,




带着某种张狂又肆虐的杀意(),强行忍下的暴虐在眉间流窜?(),危险得如同鬼魅。




强烈的攻击欲和杀意,会让景元帝在半睡半醒的状态,做出肆意癫狂之事,流淌在指尖的血红,只会是装点涂抹的色彩。




宽敞柔|软的床榻上,散落着几多碎布。




那看着是较为丝滑的材质,但其上,有着扭扭歪歪的针脚,破坏了其完整。




不过,再如何,也没比刚才男人暴戾的撕毁来得凶残。




可在这怪异的举动结束后,景元帝竟也压下了,总是失控太快的嗜杀欲|望,其暴躁的冲击,在体内蠢蠢欲动,不知何时,竟又转变成某种更为扭曲的糟糕索求。




男人隐藏在暗处的脸,透着病态的冷白,指尖挑起一块碎布,定定看了许久,也不知在想什么。




而后……




滋滋的水声,有些粘|稠。




宛如浸着潮气,弥漫着怪异的气息。




吐息,好似沸腾起来。




那是另外一种,奇怪的欲|望。




赫连容昳丽漂亮的脸上,那眼角蔓延开来的艳红如同烧开的火焰,整个人宛如从夺命的恶鬼,骤然变作噬魂的艳魂,眼眸黑亮到如同最上等的墨玉,却袒露着诡谲的兽性。




他微微喘息,鲜红的唇间,若隐若现着某个人的名字。




好似恨不得生吃了他。




直殿司内,原本睡得好好的惊蛰蓦然惊醒。




扑通——




扑通——扑通——




心在拼命乱跳。




他手脚发麻地捂住了心口。




骤然而来的危险捕住了他,好似有什么不祥悄然降临。




是……做噩梦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