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第3页)





惊蛰:“我去看看。”




不管如何,北房到底是他的出身,会来找他的人……难道是三顺?




果真是三顺。




惊蛰在门内,遥遥地就看到高大的三顺站在门外。




惊蛰吓了一跳,急忙说道:“可是德爷爷出了事?”




三顺连连摆手,摇头说:“不是,不是,惊蛰,是德爷爷让我来,说是请你有空的时候,回去一趟。”随后,他憨憨地笑起来。




惊蛰跨出门:“走吧。”




三顺愣住:“现在?”




惊蛰:“我的确没事,走吧。”




他拖着三顺一起离开,路上,生怕三顺是有所隐瞒,还特地和他打听陈明德的身体。




三顺对惊蛰没什么戒心,他问什么就回答什么,很快,惊蛰就将最近北房发生的事情搞得清楚。




陈明德的身体没有问题,不如说,应当是很硬朗。




不然,也无法和明嬷嬷斗得旗鼓相当。




惊蛰从来没想过,一蹶不振的明嬷嬷在恢复了精神后,竟是会那么折腾。




党惊蛰听完陈明德和明嬷嬷的斗法后,北房已经近在眼前。




惊蛰:“三顺,你是德爷爷身边的人,可要小心。”




三顺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沉默地点头。




一进门,就见立冬朝着他笑了笑,七蜕站在边上,看起来脸色不怎么好,不过见到惊蛰,也算是露出个好脸色。




立冬热情地说道:“许久不见你回来,最近可还好?”




惊蛰敷衍地点了点头,很快跟着三顺离开。




等惊蛰进了陈明德的屋,身后的七蜕才嘲讽地看了眼立冬,幽幽地说道:“想和人来往,也不看人会不会看得上你。”




立冬:“七蜕哥,你不能因为八齐重病,所以就对我这般。”




他笑了笑。




“这也与我无关。”




最近这些时日,八齐病得起不来身。




七蜕冷哼一声,不去看他。




七蜕和八齐的关系好,这些年形影不离,八齐重病后,立冬顶替了他看门的职务,七蜕心里很不痛快。




屋内,陈明德正在咳嗽。




这都是多年的老毛病,轻易好不了。




“坐下说话。”陈明德招呼着惊蛰,“三顺,你也是。”




两人顺从着坐下来。




陈明德的肩上披着一件衣裳,苍老浑浊的眼睛打量了几眼惊蛰:“气色倒是不错。”




惊蛰:“都是托德爷爷的福。”




“这关我什么事?”陈明德拿着鼻烟壶的手摆了摆,没什么所谓,“这都是你自己的造化。”




惊蛰但笑不语,却知道,他和明雨离开北房这么顺利,未尝没有陈明德的搭手。




他这人,向来会记得。




“德爷爷让三顺去找我,可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惊蛰主动说道,“只要是我能帮的事,您尽管开口。”




陈明德摇了摇头,过半晌,伸手点了点三顺:“要是以后我死了,就劳烦你多看顾着点三顺。这孩子死心眼,太傻了,要是没人盯着,会出事。”




惊蛰脸色微变,就看到三顺站起来:“三顺可以照顾好自己,也可以照顾你。”




“坐下。”




陈明德淡淡地说道。




三顺闷头又坐下。




惊蛰:“德爷爷,这样的话,可说不得。”




他的目光下意识看向窗外,那里虽然关着窗户,可正对着的方向,却应该是明嬷嬷的住处。




“和她没有太大的关系。”陈明德摇头,“是我年纪大了,这身子骨,顶多再熬个一年半载的,也就活不到了。”




陈明德之前大病过一场,之后虽撑过来,可是身体难免沉疴难捱,能活到这个岁数,已经是他预料之外的事。




陈明德请惊蛰来,好似真的只是为了此事,再嘱托完后,他露




出个笑意,“你难得回来一次,又在北房待了这么些年,我就送你份礼物罢。”




他看向三顺。




“去,打开衣柜底下第三个盒子,把里面的包袱给惊蛰。”




三顺去了,取回来一个有点陈旧的包袱,而后陈明德再没有留着惊蛰,挥挥手就让他走了。




惊蛰背着包袱出来,和三顺对视了一眼。




大高个的三顺,就低下头。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眼泪像是雨,落在了地上。




他哭得像是个孩子。




惊蛰心头郁郁,拍着三顺的肩膀,却说不出安慰的话。




有时他会感觉到自己的无力,尤其是在面对这些苦难……不管是容九对父母的漠然,还是三顺此时的痛哭,人总是无法感同身受。




就连说出来的安慰话,惊蛰都觉得无比浅薄。




待三顺平息了情绪后,他要送惊蛰出去,惊蛰一抬头,就看到立冬正探头探脑地看向这边。




惊蛰灵机一动,忽而说道:“三顺,你能帮我拦着点立冬吗?我有话要和七蜕说。”




三顺朝着惊蛰点了点头,然后朝门口走去。




不多时,他目瞪口呆。




立冬被三顺扛在了肩膀上,正挣扎着叫“放我下来”,但还是无法成功,被三顺直接送到了茅房去。




惊蛰:“……”




很好,非常强悍的执行力。




他竟说不出半点不对。




他朝着门口走去。




“七蜕,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七蜕警惕地看着他。




“你已经不是北房的人了。”




“可我在北房生活了这么久,你觉得我会害你们吗?”




七蜕挣扎了一会,盯着惊蛰:“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都离开了这烂摊子的地方,为何还要回来。




他都不需要惊蛰开口多问,就已经知道他想问什么。




“北房的气氛的确不对,明嬷嬷振作起来后,和德爷爷斗过几次。我不知道明嬷嬷的目的是什么,可她显然想要整个北房的话语权。”七蜕焦躁地说道,“可我不明白,北房这旮沓大的地方,有什么好争的?”




人的目的,会落在行为上。




明嬷嬷会争着北房的话语权,那就只能说明,北房里,有她想要的东西……又或者是说,她身后的人,想要的东西。




惊蛰揉着眉心,他怎么都想不到,他安安静静生活了这么久的北房,却在最近这一两年里,闹出这么多事。




七蜕瞥了眼惊蛰身上背着的包袱:“你这又是什么?”




惊蛰老实:“是德爷爷赏我的几件衣服。”




他主动解开,让七蜕看了几眼。




七蜕认得出来,好几件,之前的确是看陈明德穿过。




这时候,立冬也急匆匆地赶来,身上还带着好大一股味道,把七蜕和惊蛰吓得齐刷刷往后退。




惊蛰捂着鼻子:“你别过来。”




立冬站在不远处,将惊蛰手里的包袱一览无遗,略有失望地说道:“德爷爷就赏了你这个?”




惊蛰:“那还能是什么?”




立冬身上的味道实在是太大了,惊蛰有点忍不了,将东西收拾完后,朝着站在廊下的三顺摆了摆手,转身和七蜕道别。




身后立冬还忍不住看了看他,然后被三顺给拦了下来。




面对三顺高大的身材,立冬不敢说话。




又溜达着去守门了。




等离了北房,大步走在那条甬道上时,惊蛰的脸色沉郁下来。




他摸着身上背着的包袱。




心里猜到了今日陈明德,找他来的真正原因。




怕就是在这包袱里的东西。




惊蛰一路赶回了直殿司,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窗后,小心翼翼地将包袱放下,取出所有的衣服。




这些衣服看起来都很精致,可多也是宫内的款式,是陈明德那种等级的大太监才会有的。




惊蛰入手摸了摸材质,又摸了摸下摆。




他的脸色微动,这是夏衣,本不该这么厚实才对……




厚实?




惊蛰翻开内衬,在两层布料间,摸到了又一层。好似两层布料中间,夹着一层没被缝纫起来的,单独的布料。




他立刻取来剪刀,将所有摸着不对的地方全剪掉,拆出来七八块布,打开一瞧,上面都密密麻麻地写着血字。




惊蛰一看上面的字迹,如同被狠狠敲了一记闷棍,整个人摇摇欲坠,险些没站稳。




那一瞬间的冲击,让他脸色大变。




这……这是父亲的字迹。




是岑玄因的字!




惊蛰抓着血条的字都在颤抖,眼前一片模糊,怎么都看不清楚。他拼命眨了眨眼,又抹了把脸,结果抹了一手冰凉凉的水。




他扯着袖口胡乱擦了泪,哆嗦地看起了血字。




等他从头到尾看完后,惊蛰将所有的布条都攥在手心,抱着头蹲在地上。




连身体都一颤一颤。




这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他倒是没脸说人家三顺的。




惊蛰哭起来时,这泪可不比他少。




包袱里的衣服,的确是旧衣服。




却不是陈明德的旧衣裳。




而是陈安的。




在当年陈安去世后,陈明德不知用什么方式藏下了陈安的一些旧物,兜兜转转,落到了惊蛰的手里。




那些血字,不完全是陈安留下来的,与岑玄因有关的东西,上面所写之物,也与黄家有关。




关于当年……黄家之所以陷害岑玄因的原因,就藏在他家。




可比起恨,在看到血字时,那些熟悉的字迹扑面而来,以至于压抑许久的情绪,都难再忍。




他哭得无声无息。









惊蛰不知哭了多久,等清醒些后,挣扎着爬起来。




他将所有的血条都依着之前的法子缝了起来(),却不是缝回去?[((),而是缝在了惊蛰压箱底的旧衣物夹层。




当然,这些被剪开的旧衣服,自然也被惊蛰全部都缝好,免得泄露出痕迹。




等他弄完这些,天色都暗淡下来。




慧平回屋的时候,见惊蛰那头的床上躺着人,以为他今日身体不太舒服,动作也跟着小了些。




岂料,等第二日,慧平起来一瞅惊蛰那模样,可吓了一跳。




“你这眼睛,是怎么回事?”




惊蛰的眼睛肿了。




——哭的。




还红得布满血丝。




——昨天泪眼婆娑还做针线活,用眼过度了。




惊蛰平静地说:“可能是有点不舒服。”




慧平:这是有点吗!




这看起来可是好大点!




他把人按回床上去休息,连忙去给惊蛰告了假。世恩和谷生进来瞅了眼,也吓到了,忙让他好好躺着。




惊蛰谢过他们几个的好意,确定姜金明那头已经知道后,扯起被褥倒头又睡。




他昨天浑浑噩噩做了不少梦,根本没睡好。




只可惜补眠也是这样,惊蛰在午后挣扎着起来,被慧平拖着吃了点东西。




他下午去姜金明那时,掌司看着他的眼睛,沉默了会,让他回去。




姜还是老的辣,姜金明一眼看得出来,惊蛰这是哭出来的。




不过除了哭之外,那满眼的血丝,也不知道怎么熬出来的。




于是,惊蛰离开时,不仅得到了安慰,还得到了两颗热鸡蛋。




——姜金明让他拿回去敷眼睛。




他自觉还是没什么问题,可惜但凡看到他的人,都不让他做事。




惊蛰在外头游荡了一会,打算回去把两颗鸡蛋吃掉。正当他低着头慢吞吞走时,一道冷冽的嗓音响起。




“这回,没吓你。”




惊蛰揣着两颗鸡蛋抬起头,就见容九站在他的跟前,腰间佩戴着刀具,很是利索好看。




不知为何,他的身上,带着一股风尘仆仆赶回来的阴冷。




冷淡的视线扫过惊蛰的脸,最终停留在他肿得跟荷包蛋一眼的眼睛,沉默了一会,指腹摸了摸肿胀水润的眼皮。




“哭得这么难看。”




惊蛰恹恹的,决定饶恕容九的难听话。他也没精力蹦跶起来,低着头,就要绕着走。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难看啦……那就不要看……尤其容九长这么漂亮一人,还直愣愣杵在跟前,这对比更难受。




容九长脚一跨,拦住了他。




手指灵巧地取过惊蛰手里的鸡蛋,按在了他的眼睛上滚了滚,“是这么做?”




惊蛰就闷闷地嗯了声。




容九拿着鸡蛋给惊蛰滚着眼皮,他久闭着眼睛,微昂着头,乖乖地任由着容九动作。




“哭有什么用?”




“因为没用,才哭。”




容九沉默了一会,冷冷地说:“以后不许哭。”




非常霸道冷酷。




惊蛰睁开一只眼,“你不是很喜欢?”




他狐疑着。




之前他的感觉,应当是没错才对。




这个恶劣的兴趣。




容九:“只能为我。”




如此理所当然。




好吧。




惊蛰将眼睛重新闭上。




是他多余说这话。




容九:“很快都会解决。”




他的声音淡淡,却带着一丝锋锐的杀气。




惊蛰想问解决什么。




不过,他在容九的抚弄下,又感觉到困顿,靠在他的身前,差点都要睡着了。




他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轻声嘀咕:“别再收买人盯着我。”




“你知道?”




“当我傻?”




惊蛰磨牙。




再蠢,在容九赶来的速度这么快来看,怎可能发现不了?




“不。”




容九冷冷道。




脆弱的生命转瞬即逝,哪怕只是拗断脊背,也只要一瞬的时间。




危险无处不在,倘若有朝一日惊蛰要死,也必得死在他的手里。




在惊蛰的身侧,不是一只眼。




是无数双眼。




如同容九外化的眼,阴郁而偏执地盯着他。




无时无刻。




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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