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第3页)

容九挑眉,而后,他竟是笑了起来。




好似冰山融化,那冷冽的气质也随之温和着。




他平时也笑。




淡淡的,冷冷的笑。




很少会笑得这么开怀。




惊蛰看得有些入神,直到被手指挑起了下颚,那张蛊惑人心的脸就近在眼前:“看痴了?”他的声音还犹带着笑,听得人耳朵酥酥|麻麻。




容九不仅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




惊蛰这么想,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生涩地贴了贴容九的嘴角。




像是毛毛绒的挨挨蹭蹭,不得其法。




撩拨完,惊蛰顶着一张粉白的脸逃跑了,跑得贼快。




容九顺手一捞,居然还没捞住。




在逃跑这点上,惊蛰向来不逊色。




他对此,还有几l分小小的得意。




容九的情绪很少,可一旦被挑动起来,就非常凶残暴戾。




惊蛰不想直面风暴。




他抱着膝盖,懒洋洋地打着哈欠,最近的天气真是好,暖烘烘的,连日的大晴天碧绿如洗,就是容易惹人发困。




等屋内就只剩下惊蛰和慧平时,能看到慧平小心翼翼地看向外头。




那动作,有点谨慎。




惊蛰:“怎么?”




慧平看起来,像是有话要和他说。




慧平:“惊蛰,我记得,你有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




“明雨吗?”惊蛰捂着嘴,又打了个哈欠,眼泪都被打出来了。




慧平连忙摇了摇头:“不,不是明雨。”




毕竟,他是见过明雨的。




慧平比划了下:“是一个,看起来比你高大许多的人,应该是你除夕夜的那个,朋友。”也应该是那个经常给他送东西的朋友。




容九。




惊蛰清醒了点,唔了声:“对,比我高大的朋友,应当是他。”




他歪着头,清亮漆黑的眸子望着慧平。




“他怎么了吗?”




慧平吞吞|吐吐:“不是他怎么了……其实,是胡立和我说,”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声,好像有点难以启齿,“他好像看到了你和他,走得很近。









这事,胡立其实早早就和慧平说过,只是慧平一直没想好,要怎么和惊蛰提起来。




胡立那日的说话更为直白。




“慧平哥,我没看到那人的样子,不过,他和惊蛰哥的动作,着实亲密。要是被人看到了,总归是不好。”




胡立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他会意外看到,也是那天他抄了近道。




那两人的身影其实都藏得很好。




如果不是胡立认识惊蛰,对他还很熟悉的话,他也未必能认出来。




惊蛰救过慧平,胡立对此自然非常感激。




尤其他后来知道慧平差点出事,是伍福拿他来威胁慧平后,更是气得牙狠狠,连着给惊蛰等人送了不少东西。




这一来二往,自然也是熟悉了。




所以觉察到这件事后,胡立并没有声张,悄悄返回了杂买务。




他试探过经常和惊蛰往来的郑洪。




郑洪并不知道此事。




虽然他总是嘲弄着惊蛰和那人的关系像是在养小情儿,可郑洪担心的是惊蛰这不|良好的朋友关系,并不是真的以为他们是情|人。




而直殿司……




更不用说。




根本没听过这样的传闻。




胡立查过后,放下心来。




这说明他的撞见,只是一次意外。




但意外能发生一次,就可能再发生第二次。惊蛰藏得再好,都有可能暴露。




胡立和惊蛰没有更进一步的交情,他也知道慧平哥和惊蛰的关系很好,便悄悄地将这件事告诉了慧平。




慧平心里揣着这件事,已经有些时日。




他不是那种很会说话的人,能憋住这么些天已经非常厉害。




等慧平好不容易将这事说出来后,他的脸色已经发红,整个人像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样。




惊蛰微讶后笑了起来:“分明是我的事,怎是你害臊成这样?”




慧平:“我不会和其他人说的。”




他想起刚才惊蛰的叮嘱,连忙又补了一句。




“胡立肯定也不会。”




惊蛰:“我自是相信你们的。”




胡立知道这件事后,不是急哄哄来找慧平,而是自己先查了一遍,足以说明他的缜密。




他这样的人,尤其在他在乎的兄弟慧平与他是朋友的前提下,胡立是不会贸然做出不该做的事。




“你,你和那人,真的是……”




其实慧平有点猜到。




远在胡立来找他之前。




只是他那个时候,不知道这个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只知道,惊蛰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见他。




没想到会是个男人。




而且还是个气势很足的男人。




而不知为何,胡立和他这么说时,慧平的第一反应,就是除夕夜的人。




惊蛰抱紧膝盖:“嗯。”




慧平过了一会,嗫嚅地说道:“可




是那个……好疼。”




惊蛰茫然地看着慧平,有些没反应过来。




“什么疼?”




慧平遭了伍福那次难,虽没真的那什么,可是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不少。




如今一眼对上惊蛰乖巧懵懂的眼神,一时间觉得良心都痛起来。




他咳嗽了声,“没什么。”




……难道,惊蛰和那人,什么也没做过?




那,那图什么呀?




这后宫里头,太监和宫女的对食,除了情感的慰藉,更多的还是为了宣泄。甭管太监能不能人道,可心里能快意,也是愉悦。




如果什么都不做……那,那是因为……他们是真的……互相喜欢?




男人和男人,也能,喜欢吗?




慧平模模糊糊地觉得有哪里不对,可他看着惊蛰抱着自己,坐在床头小小的一团,又猛地将那些顾虑全都抛开。




他轻声:“你也要,好好保护自己,不要叫别人看见了。”




惊蛰又是低低“嗯”了一声,手掌捂着脸,有点没脸见人了。









乾明宫内,淡淡的,熟悉的香气,正在殿内浮动。在殿前伺候的人,已经习惯了这熏香的气息。




今儿,景元帝总算从上虞苑回来。




刚一回来,就见到了在殿前蹲守的茅子世。




他真的在“蹲”。




手里拿着一根树枝,不知道在角落里捣鼓什么。




景元帝平静地从他身边走过:“记得赔钱。”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吓得茅子世跳了起来,也跟着露出了他在捣鼓的东西。




边角上的砖石,不知何时有了点破损,随着茅子世的捣鼓又霍开了一点点痕迹。




茅子世:“这是本来就坏了,不是我弄的。”




景元帝淡淡:“记账,送去乾元书院。”




茅子世三步并作两步,急忙追上景元帝,哀哀叫了声:“我赔,我赔还不成吗?做什么去打扰老师。”




他心痛自己的钱袋子,更恨自己刚才有事没事手欠。




等人就等人,做什么要去捣鼓那玩意?




景元帝在殿内坐下,漫不经心地说道:“沉子坤没死?”




茅子世:“沉叔死没死的,陛下难道不是最清楚了吗?”




出事那天,茅子世就将消息送去上虞苑。只是一直没收到皇帝的命令,茅子世才一直按兵不动。




景元帝随意地在御桌上挑挑拣拣,翻出来一本东西,丢给了茅子世。




茅子世抬手抓住,狐疑地打开一看。




半晌,他面有古怪地抬头。




“陛下,您这是打算……”




景元帝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茅子世:“寡人要他们死。”




半晌,茅子世也露出个狰狞的笑。




一瞬间,他从个清朗的公子哥,变得有些残酷。




“喏。”




自打沉子坤出事,




他这气,可是憋屈了太久太久,更别说他还没收到,关于远在乾元书院的老师安全的消息。




宁宏儒将茅子世送出去时,轻声细语地说道:“您莫要担心,沉老院长没事。”




茅子世倏地看向宁宏儒。




宁宏儒朝着他笑了笑。




茅子世这心里压着的大石头立刻落了地,人一轻松起来,就恢复了犯贱的本性,他暗戳戳地说道:“陛下说的你那个钱,不是真的要交的吧?”




宁宏儒立刻面无表情:“多谢大人提点,还请尽快凑齐,将钱送到咱家的手里。”




茅子世心痛如滴血,发誓短时间内,再也不要进宫来。




等送走了茅子世,宁宏儒转身回去殿内的途中,盯着那块有点破损的砖石看了好一会,招呼了几l个人过来,吩咐他们将整块都挖开。




外面叮叮当当,声音传不进殿内。




景元帝正在换衣。




脱去繁重的冕服,摘下华丽的冠帽,那些重物被随意地丢在地上,冷白的手指正灵活地系上腰带,那是一套和地上服饰截然不同的装扮。




宁宏儒看着地上的冕服,非常心痛。




忙上前收拾起来。




也唯独是他,能在景元帝换衣时,可以近身。




“东西呢?”赫连容道,“准备好了吗?”




宁宏儒急忙道:“都已经准备妥当,陛下可是现在要带去?”




赫连容:“拿来吧。”




宁宏儒退下,不多时,才又带着一个精致的匣子回来,递给了皇帝陛下。




赫连容将其收入怀中,漫不经心地嘱咐下去。




“从明日开始,乾明宫谁也不见。”




宁宏儒应下,又道:“陛下,再过几l日,是先帝的忌辰。”




慈圣太后是在冬天去世,先帝则是在开春。




不管是先帝,还是慈圣太后,尽管他们生前如何纠葛,可死前,都有着一个相同的意愿。




那就是不合葬。




皇帝与皇后,尤其是元后,一般是会合葬皇陵的。




不过,身为他俩的儿子,景元帝在登基之初,就下旨,将原先皇后的棺椁迁出。




等着先帝的道场做完后,直接一起葬在了皇陵。




望他们在地下,也能永生永世,做一对互相纠缠的情|人。




赫连容勾了勾唇,“让礼部去负责,寡人就不去了。”




宁宏儒低下头,轻声道:“喏。”




先帝的忌日,正是惊蛰的生辰。




真好。




同一个日子里,竟会诞生两件极其美好之事。




赫连容……




不,应当说,是容九了。




他看着在直殿司门口探头探脑的惊蛰,看着他小碎步地跑来,看着他又是高兴,又是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他强行压着嘴角的笑意,抿得像是一条直线,可喜悦之色还是从眉梢里流淌出来,兴高采烈,活泼可爱。




好吧,还有点垂头丧气。




“我们要再谨慎一点。”容九听到他说,“不要被人发现。”他没说危险,没说不安全,只有几l分抱怨的娇气。




“好丢脸的。”




“好。”有那么一瞬,容九都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而后,声音沉了下去,“不丢脸。”




……渴慕,不会是丢脸的事。




惊蛰捂住脸:“可是被朋友发现,就很丢脸。”




明雨就算了,他心里想什么都会被扒拉净光,可被慧平他们知道,就莫名有种羞耻的燥热爬上来。




天知道那时,惊蛰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压下那羞恼的红。




……可能是因为慧平红得比他还夸张。




惊蛰拖着容九去了僻静处,嘀嘀咕咕地和他说了之前的事。




容九:“你担心?那我去杀了他。”男人的声音冷冷淡淡,听着没几l分情绪,好像只是随口提起。




可怕。




惊蛰:“不行!”




他用力戳着容九的胸口。




他知道容九真的会这么做。




“不要什么事情都用杀人来解决……你放着什么东西?”




惊蛰戳得手指疼。




容九仿佛想起什么,从怀里捞出个小小匣子。




“生辰礼。”




“你是怎么……”惊蛰想说你怎么知道,“算了,反正你神通广大。”




而后,他的表情有几l分好奇,缓缓探头。




容九递给他。




惊蛰捧着这匣子看了几l眼,才打开。




里面躺着一张薄薄的地契。




容九背手站在惊蛰的跟前,淡淡说道:“我给你买回来了。”




他听过惊蛰絮絮叨叨说着家里的院子,说着院前的桃树,说着院里的池塘,说着他们院后那排小屋子,说着春天的桃花,说着夏日锦鲤的凉意,说着秋日的果实,说着冬日的雪……




惊蛰说了许多许多。




尽管容九并不觉得,年幼时住过的地方有什么值得喜欢的,正如他对撷芳殿。




可惊蛰要是喜欢,他自会将一切送还给他。




惊蛰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也没动。




“惊蛰?”




容九将人搂了过来,抹了一手湿乎乎的水。他掐住惊蛰的下颚强迫着他抬起头,就见他死咬着唇,分明都哭得可怜兮兮,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容九的声音沉了下去,“松开。”




指腹的力气很大,愣是压得惊蛰松开了嘴,擦得指腹也有微微的猩红。




惊蛰将自己咬出了血。




“哭出来。”容九抿着唇,漂亮到妖异的脸上带着古怪的寒意,“不许藏着。”




“呜呜呜……”




惊蛰终于哭出声来,一边哭,一边将小狗头埋在容九的怀里,“呜呜呜呜……”




很快,眼泪将容九的衣裳打湿。




冰冰凉凉的湿意,一路冷到他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