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第3页)





一问,方才知道,原来今日景元帝挑了河谷附近最大的一伙鹿群,除了怀崽和年纪太小的,全都带了回来。




不过,像惊蛰他们这般幸运,能吃上鹿肉的宫人,也不多。




毕竟分的时候是随机。




惊蛰在旁人的羡慕下将鹿肉吃了,倒是比想象中要嫩些,不知是哪个部位,吃起来比昨天的野猪肉要好。




只是,吃了鹿肉,惊蛰晚上却有点睡不着,翻来覆去折腾了几下,总有种能睁眼到明天的错觉。




他握了握手心,这种古怪的燥热,让他脸色有点奇怪,偷偷摸摸爬起来,出去的时候,还被魏亮迷迷糊糊叫了一句。




“我去方便方便。”




惊蛰丢下这话,掀开了帐门。




在营地里,是少有真正昏暗的地方,就算到了晚上,也时常会有人巡逻,有些地方亮堂堂,连




()一点死角都没有。




惊蛰没有骗魏亮,他的确是偷摸去着方便,只是此方便,非彼方便。




惊蛰是为了检查那什么,结果,还真是有点抬头。




他很想大彻大悟,彻底出家算了。




今夜的鹿肉看着是好吃,对他来说却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他憋着劲,冲了几次冷水,才又出来。




皮肤的凉意吹着风,到底是压下了少许燥意,不过盛夏,再怎么有风,也不可能多凉快。




再过些时日就要入秋,他们大概就要回去,到时候,外朝使臣也都要一一折返……




惊蛰满脑子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就为了分散自己的念想。




过了好一会,才算是心静了些。




在营地里不好四处乱走,惊蛰一冷静下来,就小跑着往回走,还没越过守卫回到帐篷,就突然被人拦了下来。




惊蛰微愣,看向身前的两个士兵。




“你的腰牌呢?是干什么的?”




好在惊蛰出来的时候比较谨慎,什么东西都带全了,自然摸出了腰牌,又老实报了自己跟着的宫人。




“你晚上不睡觉,出来作甚?”




“出来方便。”




惊蛰一路上来去,都是有人看见的,他说的话,也不算是假的。




士兵上下打量他一眼,神色稍微放松,将腰牌还给惊蛰后,又搜查过他身上并无什么刀具,却也没有立刻放他回去。




他被领到一处空置的帐篷。




一进去,里面还有七八个人在,瞧着,还有几个面熟,是最近遇到的宫人。




“你们暂时没有嫌疑,不过,还是不能到处乱走。等到明日,会让你们离去的。”




领着惊蛰来的士兵丢下这句话,就让他在这好好待着。




营帐外,还有几个士兵在守着。




惊蛰进去后,认得他的几个宫人,就招呼他来坐下。




许是每个人,都被说过相同的话,他们面上虽有一点焦虑,可也没太担心。




“惊蛰,你怎么也被带过来了?”




一个叫曹敏的宫女坐在不远处,有些好奇地问道。




惊蛰将原来的理由说了说,就得到其他人七嘴八舌的话,都是大差不差的原因,唯独曹敏倒霉些。




她是给营地的伙夫帮忙的,今夜收拾得晚了些,回来的路上,就被拦下了。




曹敏:“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刚才被带来的路上,瞧着很是紧张呢。”




惊蛰也留意到了那些士兵的态度,盘查的时候非常谨慎,一有错漏,就会被立刻带下去。




惊蛰已经看到两三人被带走,士兵对待他们的态度,与惊蛰截然不同,很是粗暴,显然是要仔细盘问。




“我们这,应当是没事的吧。”有人抱紧了自己的膝盖,“他们不是说,明天就会把我们放出去吗?”




有个管事模样的男人幽幽说道:“这也得是没什么大事,要是真的有事,别




说是明天,能活着出去,就已经是侥幸。”




惊蛰垂眸,这管事说得没错,只是不知到底出了何事。




他低头,将脑袋放在膝盖上。




原本就一点困意都没有,而今被关起来,倒是有点困顿。




惊蛰听着其他人低低的说话声,不知不觉睡过去。









哒哒——




有手指敲在惊蛰的肩头,他迷迷茫茫地醒来,带着几分疲懒的倦怠。




那淡淡的兰香缭绕在鼻尖,是熟悉的味道。




惊蛰半睡半醒间深深吸了几口,又长长吐了出来。




“容九,别闹。”




他的身子微微起伏,靠在容九的怀里,懒散得好像要重新睡去……




……什么,起伏?




惊蛰蓦然觉得不对,立马睁开了眼。




霜白的月色铺满一望无际的原野,不远处的深林透着漆黑,如同吞噬一切的怪物,有风吹过,整片原野都低伏下来,一时间,天地辽阔,让惊蛰都有些呆住。




浩瀚之间,人何其渺小。




可身下的黑马却是不惧,仍在主人的控制下,不紧不慢地沿着边缘走,时不时低头,吃几口草料。




惊蛰茫然地看着这幅场景,以为还在梦里。




这是怎么……




他睡之前,人还在营帐里关着,怎么一觉醒来,人却是在野外骑着高头大马?




那幽幽的兰香近在身侧,惊蛰没有回头,只是蹭了蹭,略带疑惑地问道:“你把我给带出来……没事吗?”




不对,他想问的不是这个。




“这一路上,难道没人看见吗?”




这后面才是重要。




“没事。没看见。”




冷冷清清的声音,回应着惊蛰两个问题。




惊蛰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男人一只手正漫不经心地抓着缰绳,另一只手则是搂在他的腰间,该是怕人摔下去。




惊蛰:“你莫不是骗我?”




这一望无际的地方,他们两人骑着马出来,怎可能不被人发现?




他这么一想,就使劲扭头看,结果,后头没有营地,前头,自然也是没有。




惊蛰愣住,喃喃:“我睡了,那么久吗?”




营地灯火通明,不管他们走再远,在黑夜里,都能看到那明亮的所在。




怎么会哪里都看不到?




容九淡淡说道:“只是走得远了些,不会有事。”




……这人怎么能这么冷静,就这还没有事,到底是得多神通广大?




“今天怎么又起夜了?”




容九完全没理惊蛰的忧愁,反倒是捏了捏他的脸,冷声道:“睡不着?”




这颇有几分教训的意思。




惊蛰:“你怎么知道我被关了?”




容九:“因为手下报上来的名单,正有你这个呆瓜。”




惊蛰瘪嘴:“只是寻常起夜,谁能想到,会这么倒霉




?”




他没有问出了什么事,反倒是问起别的。




“营地现在戒严,你不需要留守吗?”惊蛰问,“要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容九就将他的嘴巴捏成小鸡嘴,略有不耐地说道:“且死不了,你记挂我作甚?”冷冰冰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无端暴躁。




惊蛰惨遭制裁,唔呜了两声,挣扎着说:“……那我,也死不了,明天就能回去……没必要来……”




容九:“你?”




手指松开,挪到惊蛰的后脖颈,暗示性捏了捏,“一下就捏死了。”




惊蛰被容九的手指冻得缩了缩脖子,嘀嘀咕咕:“我脖子也没那么细吧。”




捏着脖子的力气,可还不小。




容九冷笑:“掐死你,不用一个呼吸。”




惊蛰:“你怎么变着法儿L想我怎么死?”




“不多加谨慎,怎么死都有可能。”容九毫无怜悯之意,声音里浸满恶毒,“那还不如早点死在我的手里。”




惊蛰在马背上挣扎了几下,总算得以侧过身来,狐疑地打量着容九的脸庞。




男人的脸,在月下看起来面无表情。




可是说出来的话,能给人吓晕。




“我才不要死在你手里。”惊蛰皱眉,在容九还没来得及说话前,又道,“我要在梦里自然老死。”




躺在床上,睡一觉,抱着明日还可能会醒来的美好,然后就这么永远睡去。




这也不失为一种死法。




既然都是要死,那怎么不能希望一种舒服点的?




容九冷淡地说道:“在你自然老死前,你会先病死,痛死,而后你就会发现,人老后,最快最舒服的死法,还是被人掐死来得痛快。”




……容九这到底是何等坚持!




惊蛰才不要被掐死!




他伸手乱摸了几下,总算摸到了容九的嘴,一下子给捂住,有些气恼地说道:“你还是别说话了。”




容九倒是好,被捂住也不反抗,反倒是捉着惊蛰的那只手,一下下啄吻,害得他被亲得有些躲躲闪闪。




惊蛰刚低下头,看到那空荡荡的缰绳,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你,你怎么把缰绳松开了!”




这匹马非常高大,其健硕流畅的肌肉,足以让什么都不懂的惊蛰觉得,它是一匹好马。




可是好马虽好,也高,也壮,对于从来没有骑过马的惊蛰来说,他还能这么坐着,都得益于容九在。




结果他一瞅发现,容九早就松开了缰绳。




也对,一条胳膊拢着惊蛰的腰,另一只手捉着他的手,哪来的第三只手攥缰绳?




……啊啊啊救命!




他这一惊,身体就忍不住动了动。横在腰间的胳膊越是用力,彰显着存在感。




“不会摔了你。”




容九淡淡说道,“今夜,是有使臣被杀,所以营地戒严。”




男人突然这句话,将惊蛰紧绷的神经




分散了些。




有使臣被杀……为什么?




容九靠着惊蛰的耳边,声音幽冷,好似地狱恶鬼,带着几分冰冷的煞气。




“就死在皇帐外。”




惊蛰瞪大了眼,这才是营地戒严的原因?




他喃喃:“不会真的有人丧心病狂,想要刺杀陛下吧?”




疯了不成?




营地戒备森严,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能想得到刺杀必然失败,怎么会在上虞苑动手?




容九:“谁知道呢?可能是哪个丧心病狂的,在胡乱发疯吧。”他这话听起来有几分随便,根本没将这事儿L放在心上的错觉。




惊蛰:“这听起来,可比你还疯。”




他慢慢地,还真忽略了缰绳的问题,重新靠在了容九的怀里。




容九扬眉:“我很疯?”




惊蛰小声:“……还需要问?你没有一点点自知之明吗?”




容九哪里不疯了?




容九漫不经心地说道:“可没有以前疯。”




他垂下眼,怀里的人……惊蛰的心跳很平稳,存活在这单薄的肉|体,却也脆弱得轻易就能被揉碎。




只听着那呼吸声,也有几分趣味。




活着,更好地活着,然后,在一切坍塌前,带着他一起死去。




而今,这取代了那些暴虐的破坏欲,多多少少,也压住了疯狂的念头。




营地里,越发森严的排查,正在逐一进行着。原本还有些安静的营地,已经彻底活了过来,到处都是装备齐全的士兵在巡查。




韦海东忙得连口水都喝不上,赶回皇帐附近,还没来得及请求入内,就被宁宏儒拦了下来。




韦海东虽然是景元帝的近臣,可是上虞苑这营地,乃是京军镇守,这戒严时,自然也是他们主导。




韦海东只是从旁协助,却也非常繁忙。




而今回来,是有事求见皇帝。




宁宏儒背着手,幽幽说道:“陛下不在皇帐内。”




静悄悄,此处只有他们两人。




韦海东一听这话,先是闭了闭眼,而后捏着鼻梁,在宁宏儒身前踱步,一个骤然转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陛下疯了吗?”




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还能往外跑,景元帝是生怕刺杀他的人不够多吗?




宁宏儒缓缓看向韦海东。




片刻后,韦海东卸了力气,也是,陛下何时不在发疯?




说起来,近些时候,已经算是疯得少了。




要是在从前,说不得景元帝还会饶有趣味地让人将刺客放进来。




失败的,多是直接死在了景元帝的手上,要是成功……到今日为止,还没有人成功过,可从陛下的疯癫来看……说不定,他会非常、非常高兴。




连自己的命,也是有趣的玩具。




那种阴暗疯狂,恨不得撕毁万物的暴戾,只不过是蛰伏在了景元帝的骨髓血肉,好像都尽数沉睡了去。




现在的景元帝,可比之前,像个正常人。




可许是正常了一段时日,让韦海东也懈怠了,竟也会对这样的小事感到惊慌。




……景元帝做出再疯的事,那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