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怎么回事,地龙翻身了吗?”




“快快快,还收拾什么东西啊,快走!”




“是朝天门——”




朱雀大街上,闹声起。




那震天的声响,惊动的不只是朝天门,几乎整个京城都听到这两声轰鸣,要不是那天上干净得很,连一滴雨也无,还以为是晴天霹雳,老天雷罚。




那些惊恐,畏惧的情绪,在剧烈的摇晃后,变得愈发鲜明。




哒哒,哒哒,哒哒——




清脆的马蹄声,无数身披盔甲的士兵纵马疾驰,将四散乱跑的百姓驱逐回屋。




“肃静,不是地龙翻身——”




“都回家去!”




被这些人驱逐,百姓在畏惧中,却又多出几分安心。




有人管,就意味着还没真的出大事。




有那些避之不及的,在士兵的督促下躲到道边堪堪站定,就听到更多,愈多的马蹄声,好似地面都震动起来,这种整齐的声响,倒是少见。他们吃惊地看着远处而来的黑骑,不等命令,就已经跪倒了下来,不敢再看。




黑骑所在,就也意味着景元帝在。




那众多铁骑簇拥之所在,也正是帝王的御驾。




此刻,万民跪倒,士兵拱卫,本该喧哗的街道上,竟是静谧到无声。




只有哒哒的马蹄,伴随着空荡荡的道。




那血气,也循着那些黑骑的走来越发清楚,好似就在刚刚,正经过一场浴血奋战,京城百姓茫然不知为何,却隐隐觉察到了风雨欲来。




深秋寒凉,风势渐大,垂落下来的车帘巍然不动,但有甜腻香气缓缓泄出,在那风声里飘得散开。




跪倒在道边的百姓不经意吸了吸,露出奇怪的表情。




呜啊……




什么声音?




他下意识要抬头,微微一动作,就已经被边上的士兵用长|枪压下,那坚硬冰凉的东西压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紧张之下,刚才那么一声,早就被他丢到脑后去,再也没想起来。




御驾内,惊蛰一脚踢在赫连容的腰腹处,咬牙切齿地说道:“这是在街上,你尽在发什么疯?”




他这模样,瞧着甚是狼狈。




身上的衣物凌乱得很,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却有怪异的嫣红,一道道交叉着,披散下来的头发遮盖住更多的皮肉,但在激烈的动作下,更想某种淫|乱怪异的画卷。




赫连容不言不语,只是慢吞吞地抓着惊蛰的脚腕。




手掌滚烫得要命,直叫惊蛰怀念起许久前那冰凉的触感,反倒比现在的热意还要容易挨着。




“赫连容,”惊蛰压着声音,手指乱摸,碰到冰凉的铁器,“你给我坐正了说话。”




“那么,惊蛰也想拿那个,对付我吗?”




这男人总算开了尊口,却是侧过头去,咬住脚踝的皮肉。




惊蛰仿佛被烫到一样,先是扣住那




箭筒,在意识到那是什么后,却又猛地松开手,那异样的举动,让赫连容眼底的暗色更深。()




你给我松开。惊蛰隐忍着说,这外头都是人,你在胡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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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赫连容这样的疯子,自然是惊蛰吃了亏。那人根本不在乎外面有多少人,也不在意会闹出怎样的局面,那双冰凉的眼眸沉沉落在惊蛰身上,如同无形的压力。




惊蛰挣扎了两下,见挣扎不动,便抬手盖住脸,闷闷不乐地说道:“你到底要问什么?”




“是你要藏什么?”




赫连容又咬了一口,那刺痛的感觉,定是见了血。




今日这人的动作,比起往常总要兴奋许多。




“……你明知,顾问。”惊蛰嘟哝着脏死了,又牢牢盖住自己的眼,不肯让人瞧见,“再过两日,也就没什么。”




就算刚才杀人的恶心感还在,可是渐渐的,也会被时间淡去,再过些时日,的确会变成“没什么”。




“是吗?”




滚烫的手指,抓住了小腿。




敏|感得人一个哆嗦。




“我怎么不知道,惊蛰竟是这样心大?”




每当赫连容这样低沉念叨着他的名字,潮|湿阴暗的气息就仿若泄露了出来,在那黑暗得可怕的眼眸里,凝结着狂躁的力量。他已经不用再忍耐,于是,那湿热的呼吸里,也蕴含着掠夺的恶意。




惊蛰本能感觉到危险。




只是……身体在觉察到危险的同时,却又清楚他很安全。这种异样的,难忍的,冲突的感觉,时时会出现。




赫连容无疑是最危险的怪物。




可在他的身旁,惊蛰从来都是安全的。




尽管这人的做法疯狂,偏执,不留任何余地,可他的锋芒,从来都不是朝着惊蛰。




渐渐的,惊蛰略动了动,他的手掌往下挪了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我有些难受。”




他的手是干净的。




没有半点血腥。




可那些血气,却是如此翻涌着,比赫连容身上的血腥还要叫他难以忍受,仿佛那些根本就是蛰伏在他的血肉里,无时无刻散发着那种腥臭的怪异。




“赫连容,大概再过上许多年,我也永远不会熟悉这种……”




他喃喃着说。




掠夺生命的感觉,永远不能让惊蛰感到安心。




温热的手掌捂住惊蛰的口鼻,混着甜腻的血气涌了上来,让他连五脏六腑内,都好似充斥着这味道,一时间,他的呼吸越发急促了起来。




那手很大,也很厚实。




捂着他的脸,便也让那呼吸都变得艰难,每一分清甜的空气,都非得挣扎,才能交换得到。




惊蛰被迫扬起了头,细密的啃咬遍布在他的脖颈上,隐隐约约间,他听到男人低沉的嗓音。




“你不喜欢,便不要。”赫连容咬住他的喉结,沙哑的声音带着贪婪的潮涌,“谁敢逼你?”




()……呵,谁呢?




窒息感与赫连容的味道几乎将惊蛰吞噬,艰难的呼吸令他呜咽着,再多余的心力都被身体的本能所操控,一时间也顾不上那许多,只拼命抓着赫连容的手掌。




只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力气,也用在指腹,那指甲根本没刮擦到男人的皮肉。




这要命关头的选择,让男人低低叹息了声。




他松开手,在惊蛰剧烈喘息时,又低头吻住惊蛰的唇。




惊蛰手脚发软,只能任由着男人动作,贪婪地汲取着香甜的空气,连眼角也被逼出了几分湿|润。赫连容抓住他无力的手指,一分一寸地往下捏,最后虚虚地圈住惊蛰的手腕,在手掌下,正有一道鲜明的红痕。




密密麻麻,重重叠叠,从裸露的皮肤下蔓延着,宛如钻进深处。




男人仿佛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以一种扭曲贪婪的视线盯着它们,阴冷黑暗的眼眸如同精雕细琢后的墨玉,美则美矣,却冷硬得可怕。




莫名的,惊蛰感觉到,赫连容的心情又微妙地好上许多。




他挣扎着看了一眼,发现这人正古怪地盯着他身上那些绳痕,不由得抽回了手,整个人蜷|缩着背过去,嘟哝着说:“也不知道之前,到底是哪个,恨不得我做个冷血无情的人……”长发微动,散落下来,露出的后背,也有大半是光滑,若非这御驾内也是暖的,这样的深秋,怕是该冻着这皮肉。只那上面交错的红痕,却是比胳膊上的还要多。




惊蛰不察,没听到赫连容的回答,正觉得奇怪,冷不丁回头,就对上赫连容危险的眼神。那模样,活似把惊蛰抽筋拔骨,彻底吞吃下去。




惊蛰顿住,猛然钻进毯子里,将自己包裹得紧紧的,就连一根头发丝也不露出来。




这戒备的姿态,倒也没惹来赫连容的追逐,他只是隔着厚厚一层拍着毯子,淡声说着:“从前逼你,只是还看不透你。”




又或者说,那时的赫连容,尚且不知道退让是何意。




他强迫着,渴求着将惊蛰摧毁,改造成如他一样的同类。




惊蛰越是挣扎,赫连容只会更加兴奋。




那种偏执的渴望里,包含着太多兽态的欲念。




如果惊蛰不足够坚定,那现在,他早就一齐沦陷在深渊里。




其实现在的赫连容,也偶尔会有那样危险的冲动,那蛰伏在骨髓里的邪恶,并不会因爱意的萌生而消失,它仅仅是埋藏起来,无时无刻不在蠢蠢欲动。




“我也是会改变的。”




惊蛰闷闷的声音,从毯子堆底下冒出来。




呵。赫连容笑了声。




只听起来,没有多少笑意。




惊蛰的确会改变,他会变得更加坚定,更加从容,他会逐渐习惯权势在手的感觉,会一点点熟悉这手握人命的分量……可他永远都做不了纯粹理智的人,无情,残酷,这样的词语,永远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惊蛰就只是,惊蛰。




藏在毯子堆底下的惊蛰并不知道,




赫连容在学会、在意识到这点上,到底走了多久,多么漫长的路。




他闷在毯子里,感觉着那种沉闷的异样,轻轻眨了眨眼,在刚才这胡闹下,那种隐隐的痛苦与难受,的确远离了许多。




他在里面打了个滚。




又打了个滚。




顶着毯子,惊蛰慢慢蠕动到了赫连容的身旁,声音从里面飘出来:“所以,寿王呢?”




“还没死。”




惊蛰皱了皱鼻子,这听起来不是个多么美妙的说法。




他想坐起来说话,想起赫连容那古怪的狂热,和他打着商量说:“你能不能理智些?”




赫连容温柔地笑:“我何时不理智?”




这声音越是温柔,越是体贴,惊蛰就越是打了个寒颤,不想冒出来。他蠕动了几下,变成一团惊蛰,窝着不动了。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









寿王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仰躺在床板上,大量的血液流失,让他的皮肉都显得惨白起来,他的左腿断了,是从大|腿的部分齐根断裂,根本止不住血。




五军,难道五军的潘江还没有来……不,不对,出事的地方,是在朱雀大街……那边怎会……为什么第一声响起来的,竟会是朝天门……




地点错了,时间也错了。




这雷鸣声原本就是某种预警,一旦朝天门被引爆,就会有五军潘江率人直入……原本调动五军赶往京城,根本用不了多长时间……这在必要的时候,是绝地反杀的关键,但怎么会?




时间错了,顺序错了,地点也错了,那只能说明……




从一开始,难道景元帝就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可这不可能!




这些年,赫连逸的种种作为,根本就不惹人眼,不让他何以走到今日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