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心巡天情何以甚

第九十九章 观澜天字叁(第2页)

 

“出海游玩!”钟离炎抢答:“向贵国报备过。”

 

“游玩的话,推荐去怀岛。那里有天涯台,海角碑,能见戍海壮怀,风景很不错。”鲍易看了一眼还在流泪的诸葛祚,又看回钟离炎:“这里大约是没什么好玩的。我暂时接管了,两位请吧!”

 

钟离炎毕竟揍过人家的孙子,面对这位大齐帝国的九卒统帅,总归有些心虚。道一声“好嘞!”便拽着犹自怔怔的诸葛祚离去。

 

鲍易静立了一会儿,确定苗汝泰是真的不复存在了,一丁点痕迹都没能留下——很显然,这是田安平的灭口行为。反过来说,苗汝泰一定是已经查到了什么。

 

目前的已知消息,是平等国的褚戌和卫亥,掠走了景国的陈开绪和蒋南鹏,并以某种阴祭手段致死。地狱无门的秦广王,掳走景国的徐三,用于逼迫景国,交换人质。

 

显而易见,平等国和地狱无门达成了合作。这亦是早先景国大肆捕杀平等国成员的后续。

 

那么,苗汝泰在这里发现了什么呢?田安平又为什么这么着急?

 

他抬手握住一缕寒气,在这个瞬间贯通南北,让朔风把他的声音带到它该去的地方——

 

“宋兄,有件事情,想必你会感兴趣。关于田安平……”

 

齐国姓宋的人不少,能够让朔方伯鲍易称之为“兄”的,却只有一个。

 

朝议大夫宋遥!

 

苗旌阳是鲍易的亲家,同时也是宋遥的门生。

 

他们本就是政治盟友,在鲍家苗家结亲之后,联系更是紧密。

 

以至于鲍易行如此大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凛冽的寒风,将遥远的声音送回。

 

这位在日月斩衰期间坐镇太庙“以正天时”的朝议大夫,只回了五个字——

 

“稍待一炷香。”

 

宋遥赶到海上来,并不需要一炷香。

 

他让鲍易等待的一炷香,是他确定整件事情前因后果、搜集诸般线索的时间!

 

一位朝议大夫和一位九卒统帅联手,要么不动,动就不能无功。

 

要么把田安平扳倒按死,要么海上转转就回去吧,权当打了个招呼。

 

鲍易毫不留恋地转身,他当然看得出这观澜天字叁号房里天机复杂,仿佛一盘名局,等人来解。但术业有专攻,这是星占宗师的战场,在楚为星巫,在齐为阮泅。

 

如果他没有猜错,现在临淄观星楼应该已经开启。

 

倘若田安平真的是霸府仙宫之主,倘若这座仙宫真个夺自柳神通,是他当年暴起杀人的真正原因……那么在杀死苗汝泰之后,他必然有所警觉。

 

以田安平的性格,若他已经察觉到危险,他会做什么呢?

 

一边下楼,鲍易一边指划阵痕,万里递声:“玄镜在做什么?”

 

位于临淄城朔方伯府里的传讯法阵,很快传来管家的回应——北衙都尉郑商鸣,送小伯爷回府,且在之后带小伯爷出城郊游。

 

跑到别人家里哄孩子,郑商鸣的行为,显得过于阿谀。

 

但鲍易自然不以阿谀视之。

 

郑商鸣的父亲郑世,是个很不简单的人物。离开北衙之后,不再束缚修为,个体实力也很被认可,非常有希望证就洞真。只是争夺帅位失败,现今正在田安平麾下任职,为斩雨军正将,想必坐立难安。

 

在鲍易看来,天子把郑世留在斩雨军中,大概也有几分监察田安平的意思,那毕竟是个不太有顾忌的人。

 

回到郑商鸣这件事。

 

首先郑商鸣是绝对可靠的,毕竟是时刻接受天子审视的人,不可能对鲍玄镜做些什么不妥当的事情。

 

其次小玄镜聪颖早慧,愿意同郑商鸣去郊游,大概也是接收到了某种讯息——玄镜是知道自己这个爷爷在做什么的。

 

最后,北衙都尉并不需要、也绝不能对谁有政治上的靠拢,鲍易把郑商鸣的登门,视为一种友好的试探——是不是郑世在田安平麾下察觉了什么呢?

 

如果能够扳倒田安平,恰恰郑世是最大的受益人。

 

但以郑家的实力,又绝无资格同田家扳手腕。郑商鸣的示好,也就有迹可循。

 

即便没有郑商鸣登门这件事,鲍易原本也是要联络郑世的,但不会是在现在这个时候——谁更急切,谁就更不容易谈价格。

 

“给郑家送一份礼物,不要太重,聊表心意即可。“鲍易随口吩咐了一句,便握住腰间玉珏,直接呼唤鲍玄镜。

 

与宋遥的远距离联系,是通过道途天风。与府里管家的联系,是通过传讯法阵。与宝贝孙儿的即时联系,则通过昂贵的传讯法器——齐廷工院最新完成的产品,特制专供。

 

“玄镜,你在做什么?”鲍易问。

 

“嘿嘿嘿。”鲍玄镜嚼着嘴里的开脉丹,呼吸着临淄城外的新鲜空气,笑得格外的灿烂:“商鸣叔叔带我郊游呢!爷爷,我很想你!”

 

“代我向他问好。回去不要太晚,以免你母亲担心。”鲍易简单说了两句,便将玉珏放回腰间。

 

这时他已经走到客栈门口。

 

海岛天气总是幻变无常,不知怎的便下起了雨。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抬步走入雨中。

 

……

 

……

 

玉珏那头爷爷的声音已经消失了。

 

鲍玄镜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

 

他拿着玉珏,继续道:“好的,爷爷。哦,这样的吗?嗯好,我知道,我会跟商鸣叔叔讲的。”

 

开脉丹淡淡的香气萦绕在口腔,药力丝丝缕缕地飘荡在体内。

 

他感受着先贤的智慧,细细咂摸这具道胎的变化,咀嚼天道那可笑的恶意……倏而如潮退。

 

他有两个坚定的认知——

 

其一,那个暗中落子,推动天意之刀的人,其实力绝对是世间顶点,超出等闲绝巅,却也不至于超脱,至少不是真正自由的超脱者。因为若是超脱者盯上了他鲍玄镜,他不可能还活到现在。

 

这就极大地局限了范围,放诸天下,有这等手段的人,也并不会太多。

 

其二,对方只能用天意杀他。

 

说真的,天意如刀的手段固然强大,但意外太多,最重要的是,不够简练。

 

怎么用天意杀人,都不如直接拎起脖子,杀鸡般抹脖一割。

 

对方是做不到,或出于某种原因不能这样做。

 

这又分为两种情况。第一,对方并不知他的具体身份,只知有他这样一尊幽冥超脱降世身。所以斩天意如刀,却也全凭天意。第二,对方已经知道他的具体身份,但因为他是大齐帝国朔方伯府的贵公子,不敢走进临淄来杀人,此人不是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