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立冠似碑(第2页)
御史台是一定要就此做出严厉处置的。
当时在遇刺之前,天子就说,楼约会给个交代。这才留了楼江月一命,且没有立即往楼约身上牵扯。
但一直到现在,第二天就要大朝了,楼约都没有做出令诸方信服的恰当交代!
尤其是淳于归还听说,楼约请大司首欧阳颉向御史台施加压力,强行把楼江月带回了缉刑司……
天子口称“道君”,显然还是对楼枢使有偏向的。
淳于归心中斟酌着,回禀道:“骤拔一真道,帝国失血颇多,受创极重,不免有仓惶
之心。举国上下,纷乱难制。楼道君身担重责,很多事情大概都还没来得及处理……想是需要时间。”
天子挥了挥手:“传他来。”
自有守在殿外的太监去传命。
淳于归正掂量着是不是该告退,又听天子道:“你在这里等着。”
他便站定了。
他心里明白,他站在这里,也是对楼约的一种提醒和催促——提醒楼约,帝党对其倾斜了多少资源,他应该怎样做决定!
楼约来得很快。
几乎是淳于归才调整好站姿,他便大踏步走进殿中来。
虎啸山河的长袍高高扬起,而又寂寞地垂落。
“臣,叩见天子!”
这魁伟的身躯直接拜倒,伏于地面。
当世衍道,超凡绝巅,修士之君!这个境界的修行者,是可以见君不拜的,更不必行此大礼。
这一拜所体现的决心,所代表的求恳,几乎不言自喻。
但当今天子又是什么人呢?岂有一再的容忍?
淳于归一时忐忑,不敢抬头看。
天子依然在慢悠悠地翻书,好像丝毫未被影响,只道:“起身罢。”
楼约伏地未起。
“朕让你起身。”天子说。
楼约反而贴地一叩,发出“嘭”的一声响。他的声音也几乎贴着地面:“臣会给陛下一个交代。”
天子终于第一次停下看书,移过目光,看向楼约:“抬起头来。”
楼约就这样伏在地上,仰头看天子。
玄鹿殿里的景国皇帝,身上未着冕服,只是常衣,头上未戴平天之冠,只是一束玉环。失去旒珠的遮掩,视线少了几分莫测,却骤增几分赤裸的威严!
景天子注视着他:“你说什么?”
楼约伏地仰面,呈现出待宰的姿态:“臣深知自己有负皇恩,纵然粉身碎骨,也会给陛下一个交代!”
啪!
景天子直接将手里的书卷砸了出去!
就这样砸到了楼约的头上,砸垮了他的颅骨!
堂堂中域第一真人所成就的衍道,有望登顶玉京山,成为玉京山大掌教的当世真君,竟然被一本书,砸塌了脑门!
那卷《秦略》,就这样嵌进楼约的脑门里。
听不进去,砸进去。
淳于归几乎惊得当场跳出殿外!强行镇着蕴神殿,才压住惊悸的心神。
那厚厚的一卷书,
竖插在楼约的脑门,如同带血的冠。
“你不需要给朕一个交代,因为朕对你有十足的信任。”景天子的声音,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怒:“但你需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因为你要坐上那样的位置!”
楼约伏地如尸,立冠似碑,一任鲜血立即淌了满面,恳声道:“当年我与七恨同游,起先我不知他身份,与之倾心相交。后来我猜到他的身份,恨其所图,想要将计就计,诱杀魔君。可是从头到尾,我知他不知他,都在他的控制下。我的心思,如他掌中之纹。我的意志,是他靴下之草。在这场我和他之间的交锋里,我输得一败涂地,输掉了所有,险些堕沦魔界——”
“今日之悲,皆肇始于我的无能。”
“今日之恨,皆以楼约为其名。”
“楼江月为元屠住命,非她所想,非她所愿,非她所因。她什么也没有做,只因为是楼约的女儿,就招致这样的命运——”
“陛下,我杀掉她,就抹掉了我的错误吗?”
楼约叩头在地上:“还是永远地……钉死了我的罪孽!”
淳于归是第一次见得这样的楼约。
这位中域第一的太元真人,参透《混洞太无元玉清章》的盖世人物,从来都是掌握宇宙,高岸威严。
何曾有过这般伏地乞恕,泣血待宰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