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君枝呦九

第 37 章 偏我来时不逢春(37)(第2页)

 这些事情,上辈子都不曾有过。

 兰山君第一次站在这场洪流里看官场百态,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她看得懂了。

 以前看这些,总觉得高深莫测,但如今看,事事有根据,只要把来龙去脉弄清楚,人人的想法都能知道一二。

 比如齐王。他最开始是不愿意放弃博远侯的,一直在苦苦挣扎着,奈何皇帝觉得他势力太大,所以执意要杀掉博远侯。

 在僵持两月有余后,死是一定要死的,索性就把郁清梧也拉下马。

 郁清梧是邬庆川的学生。即便现在已经割袍断义,但也是他的学生。

 两人只要没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外头骂是骂,但却是不认的。比如朱氏,她就时不时要问一句,“怎么还没和好?”

 所以邬庆川一旦进了牢狱,郁清梧即便不跟着进去,那也要避嫌,将此事交给太仆寺其他人来做。而无论

邬庆川定不定罪,曾经亲手操持此事步步紧逼的郁清梧,便成了凶手。

 若从前他背叛恩师是传言,那这件事情就是证据。

 若从前他的品行还能“遮掩”,那这件事情就要把他钉在耻辱柱上,任人评说。

 天地君师——他是要被人扒下皮来的,尤其是被同门抽出脊梁骨,一点一点的戳穿他的血肉。

 她记得自己上辈子听闻他的名声时,也曾敷衍的应和说此事的夫人一句,“啊?还有这般的事情?真是骇人听闻。”

 但现在,她坐在菜地里慢吞吞的想啊:原来是这般的。

 原来他的一生,从这时候开始,就已经朝着最后的定局去做了。

 她想帮他,但她只有一把刀勉强自保,却搅弄不了风云

 。她看着天怔怔发神:还是太弱了。

 若是她的力量再大一点就好了。

 她对付宋知味()?(),

 不用再从妇宅手段去12()_[(.)]12?12@?@?12()?(),

 即便用尽了谋算()?(),

 对于他还是不值一提。又好比她跟齐王()?(),

 隔着层层叠叠,近身都不能。

 她得想个办法,让自己也能跻身进去。

 她拧起眉头,却下一瞬间,眼前就出现了郁清梧的脸——大脸。

 她好笑的挪开眼睛,坐起来,道:“郁清梧,你回来了。”

 郁清梧哎了一声,去拿起旁边的水勺浇地,笑着道:“山君,你在想什么?”

 兰山君走在他的身边,他弯腰浇水走一步,她也跟着走一步,感喟道:“我在想,我之前大言不惭了。”

 她跟他说要帮他,但其实她真正看懂了这股洪流,却什么都做不了。

 郁清梧闻言,只觉得山君实在是可爱。

 怎么会有这般好的姑娘呢?

 他一边浇水一边温和道:“世人皆说我错,但因有你在,只要看你一眼,我就知道,我没错。”

 这难道还不算帮他么?

 他笑起来,给小菜苗又浇了一勺水,“山君,你帮着我匡正了本心,若以后我能成事,你占五分。”

 这话,跟骗孩子一样。

 但他说得认真,她也就信了。她便问起朝堂的事情来,“邬阁老怎么想?”

 郁清梧说起邬庆川,脸上倒是没有变。他说,“陛下将他从蜀州调回来,并不是让他就这样死掉的,他还有大用。”

 他解释道:“齐王根基最好,在洛阳经营最长,洛阳的贵族,大部分与他都有盘根错节的关系。魏王后头才起来,虽然也有十余年了,现在可与齐王一拼,但当年对上齐王可打不过,于是陛下就给了他晋党。”

 魏王的母妃是晋州太原人。

 “至于蜀州一党,大理寺卿徐大人,便被陛下隐隐给了太孙——太孙暗地里结交他后,陛下并没有出手干预,便算是默认了。”

 但即便这样,齐王的势力还是太大了。

 兰山君点点头,“我这几日也算是想明白了这些党争。”

 郁清梧见她听得认真,于是一高兴,再次给小菜苗浇了一勺水,“齐王势力太大,依照陛下惯常的招数,便需要把齐王的势力分出来。”

 这种分,不是跟齐王分崩离析,而是分成齐王的左右手互相损伤。

 邬庆川便在这种时候调回来了,成了阁老。

 郁清梧低声道:“邬阁老……自小虽然放荡不羁,却会做诗句,文章,年少的时候已经有美名了。后来跟着先太子和段伯颜振臂高挥,曾经做过许多为民谋利的事情。”

 “再后来被贬蜀州,也有不少悟道的诗句传出去,成了人人传颂的文章,算是文坛里的第一人。”

 这般的人,又是洛阳人,于是他便被调回来,成了“洛党”,分走了齐王手里的权势,却又被齐王所用,去压制博远侯。

 他摇摇头,“所以陛下不会杀他,他还有用得很。齐王也不会真的放弃他,毕竟是陛下给他

 的人。”

 兰山君却想到此事之后的影响()?(),

 “你如今是蜀党()?(),

 邬庆川是洛党?()_[(.)]???*?*??()?(),

 蜀洛两党()?(),

 并没有明面上敌对,但是经由此事——就对上了,对不对?”

 她的眼眸

柔下来,“郁清梧,你以后就难了。”

 郁清梧本觉得不难的。

 人之一生,不过三餐茶饭,四季衣裳,能活着,能温饱,便也算不得难。比起他看见的那些冻死骨,如他这般吃喝不愁的人难什么呢?

 可人不能被安慰。

 还是被真心疼爱你的人安慰。

 他就觉得自己难了。他低声喃喃道:“我可真难啊——说不得要被骂成什么样子呢?”

 他松了神,便也松了手,一勺水下去,小菜苗被浇了个透——不能再浇了!

 他立刻警觉,左右看看,天神菩萨保佑,钱妈妈并不在附近。

 他赶紧挪了块地,笑着宽慰道:“他骂凭他骂,他打凭他打,我自关门我自睡。”

 而后见她怔怔愣在原地,他又退后一步,扯了扯她的袖子,却扯不动,他只能又提着桶回去一步,轻声叹息道:“山君,我并不能被他们伤害到。”

 他在做此事之前,就已经有数了。

 他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死咬着博远侯私贩茶叶的事情不放?”

 兰山君看向他。

 郁清梧:“我之前就跟你说过,当年莹莹死后,我被贬淮陵,曾央求阿兄一块回去。阿兄却不肯,他还不愿意带着莹莹回去。”

 阿兄说,“清梧,调令下来了,你不得不走。但我还能留。”

 他知道阿兄留下来是为着做什么。

 “他要去查博远侯府。”

 郁清梧:“我胆战心惊,总觉得会出事,但阿兄却闭口不言,并不承认自己去查这些。”

 即便是回到洛阳之后,他也不曾说过。

 可是阿兄去世之后,郁清梧就知道,他一定是查到什么了。

 兰山君喃喃道:“贩卖茶叶的证据?”

 郁清梧点头,心头升起一股郁郁之气,一勺水浇上去,道:“林冀是狂妄,但五年前狂妄,想来是长了教训的,但如今还嚣张得毫无道理,岂不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我不信。”

 他不信,就去查,他对皇太孙道:“难道您不想彻底扳倒博远侯么?殿下,不如就拿我去试试他的脑袋硬不硬吧。”

 皇太孙答应了。

 事情就这么办了起来。

 郁清梧手紧紧的握进水勺,“所以山君,你不用担心,无论外人如何谩骂,我心不亏——我还恨得很——有些事情,是不能细细想的。”

 阿兄去世的这八九个月的话,尤其是邬庆川及时叫人把他唤去邬家抽查学问。

 他急着走,跟阿兄说,“等我回来。”

 他一提起这个,身子就忍不住颤抖起,我要是当时不走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