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翻篇


 三环的公寓里,张冲蹲在沙发一侧,用毛巾裹着核桃的上半身,只露出口鼻。 

 何一晓抽出药水液体,找一块完好的皮肤,消毒之后,将针头扎进去。 

 核桃“嗷呜嗷呜”地叫,声嘶力竭,感觉骂得很脏。 

 张冲安慰何一晓:“孩子不舒服,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今天量了很多次体温,已经不发烧了。我跟医生商量过了,后天再测一下血常规,到时再看是不是再输一点血。” 

 何一晓眉头不展,开了一包猫条,挤出一点,放在核桃嘴边。 

 核桃转头躲开,整个猫乱糟糟的,眉头的毛毛压下来,好像一个小孩子皱着包子脸生闷气。 

 对于一个生病的小猫来说,空着肠胃是来自基因本能的修复方式,更何况今天他吃了东西,不吐就很不错了。 

 张冲想劝两句,却见何一晓完全不动,举着猫条在核桃嘴边。 

 他轻声说:“核桃最乖了,吃一点就有力气,就不会那么难受了,宝贝,爸爸爱你,吃一点,就吃一点。” 

 他蜷缩着长腿蹲在沙发边,就这么僵持了二十多分钟。 

 终于,核桃试探的吃了一口,很快是第二口,接着吃完整根猫条。 

 “核桃真棒,你是最乖的小猫。” 

 核桃宽阔的脑门拱了拱何一晓的手心,好像也在说:我会努力的。 

 张冲眼眶发酸,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暖流,又好笑,这人有多倔,连猫都来哄他。 

 何一晓对他的心理活动毫无所觉,喂核桃吃完,起身默默收拾好一切,去冰箱里倒了一杯冰牛奶。 

 他自己在单位食堂“吃”了晚饭,虽然是五粒葡萄,但也算是一顿饭。 

 厨房的台面上,有盘子扣着的一只大碗,是鸡蛋羹。 

 “你胃不好,吃点热的吧。喜欢牛奶,明天给你做姜撞奶。” 

 张冲倚在厨房门口,他穿着一件何一晓的旧衬衫,光着两条腿。 

 何一晓的牛奶杯刚喝了三分之一,他不是很想放下,站在原地,继续喝着。 

 忽然有一声微信提示音,是放在沙发上的何一晓的手机。 

 因为张冲离沙发更近,何一晓说:“你帮我看一下。” 

 是动物医院的医生发来的信息,却不是问核桃的病情。 

 “今天送核桃来做检查的男孩子,是你的什么人?” 

 张冲直接删除这条信息,回身冲何一晓扬扬手机。 

 “没有信息,可能是微信的bug。” 

 “哦。”何一晓完全不怀疑,继续喝完牛奶,转身去水槽洗杯子。 

 脚踝忽然有毛绒绒的触感。 

 何一晓惊讶低头,发现居然是核桃! 

 小猫摇摇晃晃地在他脚下绕了一圈,走去猫粮碗边,蹲下,居然开始吃猫粮!!! 

 何一晓大气都不敢出,蹲下在核桃身边,看着小猫大口吃饭,简直热泪盈眶。 

 “咦?今天那块鸡肉我用低温慢煮,弄得嫩嫩滑滑的,他吃了大概有五十克呢。现在还饿,可能是刚才的猫条让他开胃了。要是能主动进食,可能不用再输血了,是好事啊。” 

 何一晓欣喜点头,看着核桃进食,听着他嚼猫粮的清脆声音,许久未见的笑容攀上了唇角。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煎熬,终于看到了一点希望。 

 张冲将他拉起来,抬手过来,似乎想触摸脸颊,却最终只帮他理了理衬衫领子。 

 “咱们不能垂头丧气,要说吉祥话。” 

 何一晓心里有点想笑,你在跟一个道士讨论言出法随? 

 他抓住张冲的手腕,亲了亲他的手心。 

 “哎呀,我没洗手……” 

 张冲羞赧地抽手,赶紧冲去卫生间。 

 何一晓没有追,看着核桃吃完了饭,帮他擦擦嘴角,抱着他称了体重,发现确实胖了一点,心里更松快了些。 

 卫生间门打开,张冲走出来,不仅洗了手,好像还洗了脸,衣襟上大片水痕。 

 “衣柜里的衣服你都可以穿。” 

 何一晓说着,走过去,去牵张冲的手。 

 张冲却躲了一下。 

 何一晓随即想起,他昨晚睡在卧室,而卧室的衣柜里,除了衣服,还有些……其它的东西…… 

 忘了收拾了。 

 他又想起今天早上。自己当着人家的面喝下一口奶,暗示已经很明显了,可是张冲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本正经地科普牛奶可能引起胃酸分泌过多的问题。 

 自己当时还以为他害羞或者是累了,原来,是他看了自己卧室的东西,心里不舒服,所以拒绝。 

 我有必要解释吗? 

 何一晓认真在思考这个问题。 

 我该怎么解释呢? 

 张冲先他一步开口。 

 “何主任,你是不是单身?” 

 何主任? 

 何一晓没想到在家里还能听到这个称呼。 

 他看着张冲,回答:“不是啊。” 

 按照对他的理解,何一晓猜想他肯定会不高兴,质疑自己不忠诚的行为。或者很伤心,埋怨自己始乱终弃。 

 然而,空气安静。 

 张冲的表情凝固了,呆滞原地几秒钟,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迅速低下头,两手按在胸前搓了搓,整个人露出一种很崩溃的神情。 

 但他忍着。 

 他迈开了一步,接着是第二步、第三步,走向门口。 

 “我……”他抬手,按下把手,门开了。 

 “我就不打扰了。” 

 他就那么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甚至关门的动作都很轻微。 

 忽然有风铃的声音,何一晓呆愣转头,看见阳台门口挂着一串铜铃铛,那原本是核桃的旧玩具,坏掉之后一直放在客厅某个柜子上。显然张冲废物利用,把铜铃铛拴成了一串,末尾系上两根喜鹊羽毛,在夜风里摇曳,叮叮咚咚。 

 也许是我错了吧? 

 何一晓揭开痛苦的回忆,排除背叛和伤害,过往十几年的时光里,任家安确实也有很无助的时候。他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你爱不爱我?你到底爱不爱我? 

 他颤抖着抬手,抚摸自己的脖颈,模仿锁喉的动作。 

 得不到回应,任家安就狠狠掐着自己的脖颈,狠狠发泄,甚至侵入,采用一切产生疼痛的方式逼自己开口。 

 而自己呢? 

 说句实话,其实自己内心很阴暗的,真是不懂为什么很多人都认为自己是谦谦君子。哪怕是伴侣,在过去的某件事情中让我不痛快了,我当时不能发作,我忍到你需要我的那一刻。我知道你最想要什么,但我就是不给你。 

 哪怕是疼痛流血,濒临昏厥,我也不开口。 

 我就是要看你崩溃,看你歇斯底里,而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现在想想,这段失败的感情,应该多半是自己的错吧?是我不想表达,是我主观认为你应当明白我的一切所思所想,假如需要我主动解释,即使你听懂了,我也会觉得很无趣。 

 是我没有给他足够的安全感,摆出一副随时随地都可以结束的态度,却要求他无怨无悔,要他义无反顾,要他为了我对抗家庭。 

 我觉得有真感情就应该如此,是你分内的事,我不会过度干预,是你分内的事,你就应该做到!否则你就不配谈喜欢,更遑论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