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翻篇(第3页)

 但话说回来,你这么费尽心思地唱念做打,就为了讨好我,那也……可以。 

 一个毛头小伙子的心思能有多复杂,我知道你要什么。 

 何一晓挑了挑眉毛。 

 “你行吗?” 

 北京城,十公里范围内,一个酒店。 

 任家安刚刚结束公司培训,匆匆赶来,刚在地下停车场找到车位,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 

 是一个陌生号码。 

 他停好车子,电话还在响着,而屏幕弹出微信:“你快到了吗?” 

 任家安想挂掉这通电话,却不小心按了接听。 

 “教教我呗,我不想你疼。否则,急诊大主任因为床上那点事被送到急诊,也太尴尬了吧……” 

 “讨厌!” 

 “我不讨厌。” 

 “骗人。” 

 “听说外科医生的记忆力都很好,如果你还记得我的话,你会明白,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你不愿意,那就……” 

 “那就怎么样?就算了吗?” 

 一阵轻笑,伴随着的是满足的喘息,也有低声轻吟,婉转动听。 

 “就换个地方再试试咯,是这里……还是这里?” 

 吟唱陡然拔高,带出细碎的哭腔。 

 “快点快点……不不不,慢、慢一点……” 

 “是快还是慢,您给个准信啊,何主任。” 

 一阵轻喘,伴随着含笑的抱怨,尾音拖长,无限缱绻。 

 “你讨厌不讨厌?” 

 没有回答,而是欢愉的双重奏…… 

 任家安咬紧牙关,他已经听出了这声音是谁。 

 就是这么个不入流的货色? 

 你一向喜欢叛逆青年,我早该知道的。 

 多年前,他们同为精英圈层的子弟,有着相同的受教育经历,有着重叠的交际圈子,几乎可以说是竹马。然而,何一晓的眼睛里从没有自己。谁最调皮捣蛋,谁最离经叛道,他就最爱找谁玩。 

 那怎么可以?彼时尚年少的任家安却有着无限的忧虑。在他眼里的何一晓是个完全不懂防备的,被精英教育荼毒的傻二代,傻傻地信奉人人平等、天下太平,根本不知道一丁半点的社会险恶。 

 他一天比一天长得好看,他身边的人看他的眼神也一天比一天复杂浑浊。 

 如果有一天,是以最丑恶最残酷的方式让他明白人间真实…… 

 任家安不敢想。 

 就像自己的母亲一样,自以为嫁的很好,却没想到老公家暴,她每每伤痕累累却不敢去看医生,小心翼翼地掩饰着这段充满屈辱和痛苦的婚姻。 

 学校的心理保健老师听了任家安的倾诉,告诉他这种情况可以搜集证据,另外一方有明显过错,起诉离婚有很大概率能成功。 

 任家安看到了希望,回家告诉母亲,鼓励母亲勇敢起来。 

 没过几天,父亲去学校大闹,一定要校委会开除那个保健老师。 

 任家安说了谎话,说不是老师告诉我的,是我自己查的资料,是我想我妈离开你。 

 在校长室,父亲一巴掌扇过来,接着就是拳打脚踢。 

 好多人都拉不开他,直到母亲哭着冲进来。 

 “你别打坏了他,打坏了他,他就不能当飞行员了。” 

 父亲果然停手。 

 就在这一瞬间,任家安打开了崭新的视角。 

 父亲怎么知道我劝你离婚的? 

 你出卖我,讨好你老公,是么? 

 任家安摇摇晃晃站起身,满脸鲜血,却笑了起来。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事后, 

 他请了长假,不在家,也不和朋友聚会,背个帐篷去爬山,想找个无人知道的角落了结自己无能为力的人生。 

 某个黄昏,何一晓突然出现在帐篷外,满身泥土,白嫩嫩的手掌磨破了皮,脸上也有被树枝刮出的伤口,却有放心的笑容。 

 任家安完全无法想象他是怎么一个人翻山越岭找到自己的。 

 “你来干什么?” 

 何一晓从背包里拎出一个保温箱,里面是六听啤酒,缝隙间塞满了干冰,一开盖子,二氧化碳白气氤氲,被山风吹散。 

 “我想,你需要这个。” 

 壮丽的红日在他的背后,这一刻,任家安眼中的何一晓简直是神明。 

 可是某天,何一晓告诉自己,他喜欢上了一个人。 

 任家安想都不用想,必定是个社会底层人士,调查结果也验证了他的猜想,对方就是个混混,还是能触碰到危险武器的那种。 

 当时,任家安不管不顾地拉着何一晓表白,你能不能喜欢我?你喜欢我吧,我一定对你好。 

 何一晓礼貌拒绝,不行,咱俩撞号了。 

 这一刻,何一晓年少美丽的脸和自己母亲哭泣憔悴的面容重叠了,任家安仿佛能够看到他不远未来的命运。 

 被践踏,被蹂躏,身心俱疲,却还维护着自己岌岌可危的面子,甚至主动切断援助之手。 

 一想到这种画面,任家安就觉得呼吸困难,索性采用更直接了当的方式表明态度。 

 其实他说谎了,对方并没有说任何何一晓的坏话,而只是说:他那么好,我配不上他。 

 很多年之后,任家安去过一次西藏,落脚在一家民宿客栈,老板就是当初的那个小混混。他提着油漆桶,给客栈的招牌重新粉刷,把【何方有家】四个大字涂得更鲜艳亮眼。 

 “你能给他更好的生活,祝你们幸福。”老板双颊晒出高原红,笑容也平和了很多。 

 而任家安没有却没有一丝得胜的快意。 

 幸福与否,只有自己知道。 

 我得到了他,又似乎没有,我摸不到他的心。 

 为什么这样窝囊无用的小混混都能走进你的内心,而我却不行呢? 

 怀揣着这样的不甘心,他一次又一次提出过分的要求,他要何一晓不许设置手机密码,不许联系任何朋友,男人女人都不行。 

 何一晓一一照做,可是,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任家安一次又一次出走,一次又一次让何一晓来追自己,每次在异国他乡的机场看见他,都会被巨大的幸福笼罩,仿佛我又一次成功拯救了他,免于落入小混混之手。而他也拯救了我,弥补了我对母亲苦难的无能为力。 

 然而,他的来临就像是神明的恩赐,主动权永远在他手里,有激情,有浪漫,但就是没有灵魂的共鸣,而更像是宽容的迁就。 

 任家安一次又一次地失望,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能让他表露真实的内心。 

 哪怕你说爱我,是我要求你,你才说的,我不相信。 

 然而,这通深夜打来的电话却似一根针,毫不留情戳破自己本就千疮百孔的自信。 

 撞号不是理由,原来他也是可以心甘情愿躺平的。 

 原来,他也是可以如此快乐的。 

 而不是满含着屈辱和痛苦…… 

 也好吧…… 

 任家安挂断电话。 

 酒店电梯门开,未婚妻踩着高跟鞋袅袅娜娜而出,睡袍下皮肤粉嫩,曲线玲珑。 

 “怎么还不上去?等你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