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别碰我(第3页)

 姬恂声音温和:“无碍,想吃就吃。”


 楚召淮看他没嫌自己拿不出手,松了口气,高兴地一点头:“嗯,好的。”


 车驾幽幽朝着皇宫而去。


 天逐渐昏暗下来,即将过年,长街之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白日明明天朗气清,太阳一落山寒意便笼罩下来,朔风隐隐刮来,瞧着似乎又要落雪。


 自从腊月开始,京城连落数场大雪,京外有地方甚至已闹了雪灾。


 百姓匆匆从长街走过,忙着各回各家。


 忽而,人群传来一声凄厉惨叫:“救命——!”


 陆无疾带着带刀侍卫巡查皇城,刚行到此处就见人群喧闹,立刻策马而去,厉声道:“何人在喧哗?!”


 看到府军前卫的人过来,百姓纷纷让开路。


 就见冰冷青石板长街上,一个身着单衣的人浑身发抖地躺在地上,手还奋力地往前爬去,陆无疾垂眼一瞧。


 那只手的食指中指赫然流着血,像是被人生生斩断。


 陆无疾蹙眉下马,还未走过去就见那人倏地抬头,露出一张满是泪痕的脸。


 熟悉的脸。


 陆无疾一怔:“小侯爷?”


 镇远侯府的“小侯爷”——楚召江浑身发抖,脸颊带着伤,整个人宛如惊弓之鸟,瞳孔涣散着惊惧看来,半晌才认出陆无疾,喃喃道:“陆统领?”


 陆无疾伸手扶他。


 陆无疾向来和璟王府不合,楚召江像是抓住救命稻草,忽地死死抓住他的手腕,痛哭道:“陆统领,那煞神要杀我!陆统领救我——!”


 陆无疾眼皮一跳:“姬恂?”


 不远处围观的百姓交头接耳瞧热闹。


 “小侯爷?镇远侯府的吗?不是说嫁给煞神做王妃了吗,怎么如此狼狈?”


 “难道传说中璟王是煞神转世爱吃人是真的?!”


 “再怎么也不能将人手砍了吧,好歹是侯门之后,这姬恂太嚣张了。”


 陆无疾将浑身发抖的楚召江扶起来,沉声道:“此事非同小可,小侯爷莫怕……”


 咚咚——


 钟鼓楼轰然响起,黄昏已至,宫宴开始了。


 “来人,带小侯爷进宫,向圣上求公道。”


 ***


 楚召淮哆嗦了下,抬手将眼纱掩好,默默跟在姬恂身边。


 这是他头回进皇宫,看什么都觉得新奇,瞧见那随处可见的金银器,双眼更是随时随地放出光芒,铜钱眼亮晶晶扫视一切。


 不愧是皇宫。


 唔,这块金砖把他卖了也买不起,多踩踩。


 姬恂余光扫着他在那小步地蹦跶,没忍住露出个笑。


 不知是“煞神”威力太强,还是楚召江人缘不好,楚召淮进来举办宫宴的太和殿后,周围人来人往相互寒暄,竟无人来寻他。


 楚召淮不敢太明目张胆表达对皇室豪横奢靡的羡慕,只能在眼纱下左看右看,默默地一饱眼福。


 姬恂慢悠悠地坐在轮椅上。


 楚召淮看他旁边有个椅子,以为是他的,便乖巧坐了过去。


 他没注意到,几乎整个大殿的人都瞪着眼睛看过来,面带惊恐,唯恐煞神又犯病杀人。


 姬恂也没提醒楚召淮,还问他:“喜欢方才那个编钟?”


 楚召淮小声说:“没有,就是在书上瞧见过,多看了一眼。”


 姬恂和他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身着金色衣袍的男人面带着笑意缓步朝着璟王而来,周围的人纷纷躬身朝他行礼,唤他:“太子殿下。”


 楚召淮一愣,下意识要起身行礼。


 姬恂像是早就料到,准确地扣着他的手腕将人按着坐回椅子上,笑着道:“殿下。”


 太子姬竤和姬恂只相差一岁,一袭金色龙纹袍贵气雍容,一举一动皆是说不出的贵气,他颔首一礼,礼数挑不出丝毫毛病。


 “皇叔安好。”


 姬恂抚着鸠首杖,不偏不倚受了这一礼,含笑道:“听闻今日宫宴由太子安排,还有劳太子为本王爱妃换半桌热食,最好多加些鱼。”


 楚召淮:“……”


 楚召淮吓得险些咳出来。


 东宫太子是能随意指使吗?!


 姬竤脸上没有丝毫的不悦或被冒犯,和善地笑道:“自然。王妃的脸这是……”


 姬恂道:“吃伤了,不碍事。”


 姬竤笑了笑,没再继续问,道:“本觉得皇叔自上回受伤便要一蹶不振,可一听昨日皇叔将南暇林山匪剿灭,孤着实替皇叔高兴。”


 楚召淮垂着头在那默默听着,心想:太子不是和王爷水火不容吗,怎么字里行间倒是尊重关心这个叔父。


 殷重山在一旁神色心中冷笑。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太子就这般软刀子挑衅了?


 看来真是被逼急了。


 姬家温柔的软刀子好像是流淌骨髓里的,人人都会。


 ——除了姬翊。


 姬恂眉眼笑意不减:“太子真这样想?本王昨日剿匪时在匪窝寻到有东宫印记的私信,还觉得那山匪是太子门下呢,如今想来却是本王意会错了。”


 太子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皇叔在说什么,孤怎么听不懂?”


 姬恂手漫不经心一点鸠首杖。


 殷重山恭敬上前:“王爷,昨日匪窝的私信并非东宫印记。”


 姬恂“唔”了声:“那是本王记错了,太子别放在心上。”


 太子露出个笑,又寒暄几句,这才转身离开。


 注视着男人离去的方向,姬恂眼眸微微一动,忽然笑眯眯地朝远处一笑。


 楚召淮正后怕着,视线循着望过去。


 就见楚荆身着官袍,满脸冷漠朝他们看来,离这样远都能瞧见他的眼在冒着愤恨的怒火,恨不得即刻冲上来将他碎尸万段。


 楚召淮怒瞪了回去。


 前日是他有意加害,现在还有脸瞪!


 再瞪?


 还瞪?!


 楚召淮像是炸毛的猫,恨不得撸袖子当众大逆不道。


 姬恂笑着将人按回去。


 看来镇远侯收到了他送的礼,还挺满意。


 楚召淮沉着脸坐在那。


 越想越觉得楚荆太无耻,怪不得养出楚召江那般的纨绔。


 正生着闷气,宫女鱼贯而入,捧着珍馐良酿一一放置桌案之上。


 楚召淮立刻不生气了,眼巴巴看着从未见过的菜色。


 宫宴的确规格非同寻常,烧鹅、凤鸭、两熟煎鲜鱼,连粉汤圆子都和宫外的不同,琳琅满目,只是看着便食欲大开。


 楚召淮不知何时动筷,只好乖乖地等。


 两人坐得近,姬恂甚至能听到他吞口水的声音,他大概是生平第一次知晓何为无可奈何,拿着玉箸夹了块鱼饼递过去。


 楚召淮愣了愣:“能吃吗?”


 姬恂点头。


 楚召淮这才接过,撩着面纱小口小口地吃。


 御座之下,太子姬竤垂着眼漠然看着,只觉得讥讽。


 谁人不知姬恂疯狗的好名声,如今在假王妃面前倒是装得人模狗样。


 这时,徐公公扬声道:“陛下到。”


 满殿的人不约而同停下手中动作,起身一拜到底,山呼万岁。


 楚召淮这下不敢吃了,熟练地将剩下一半的鱼饼塞袖子里,跟着众人跪了下去。


 整个太和殿,唯有姬恂还老神在在坐在那。


 徐公公扶着燕平帝缓缓走上御座。


 当今圣上已过五十,前段时日病过一场,明黄龙袍披在身上仍掩不住那股疲倦的病色。


 燕平帝缓缓坐下,让众大臣起身,开口第一句是对姬恂的,带着熟稔的打趣:“明忱竟也来了,你不是一向不爱这种场合吗?”


 姬恂颔首,笑着道:“听闻尚膳监又研究出了新菜,臣弟特来尝一尝,皇兄坐拥天下,难道还缺臣弟这一两口吃的吗?”


 燕平帝哈哈笑起不过。”


 宫宴无非便是饮酒、用膳,丝竹管乐和歌舞,在座众人都是参加惯的,等燕平帝和人闲聊完,便各自小心翼翼吃起来。


 楚召淮本一句他就得抖一下,好半天就只吃了一块鱼饼。


 姬恂察觉到他的拘谨,笑着一边回话一边给他布菜。


 燕平帝这才瞧见一旁戴着眼纱的王妃,浑浊的眼轻轻一动:“召江,今日怎么不见你说话?”


 楚召淮险些呛住,赶紧放下筷子:“我……”


 “皇兄息怒。”姬恂淡淡接话,“昨日他受了些风寒,嗓子坏了,脸上也起了风疹。”


 燕平帝居高临下瞥着楚召淮,终于不再和姬恂闲聊。


 楚召淮大大松了口气,终于用左手拿起筷子放心吃吃吃。


 姬恂今日一反常态,体贴有加地为他布菜,楚召淮一旦有那道菜多吃两口,他便拿着玉箸夹个不停。


 没一会,楚召淮就吃不下了。


 姬恂问:“饱了?”


 “嗯。”


 其实是半饱,但他刚犯过病,吃多了会想吐,每道尝尝鲜就够了。


 姬恂笑着放下玉箸:“那便好。”


 楚召淮拿了块茶饼啃着溜溜缝,突然就听太和殿外有人带着刀疾步而去,那人似乎是个侍卫统领,满脸肃然,像是有大事发生。


 楚召淮边啃饼边看热闹。


 陆无疾匆匆上殿,磕头行了礼后,低声对徐公公说了几句。


 徐公公脸色大惊,迈着小步慌忙走上御座边,对着燕平帝耳语。


 燕平帝发白的眉微微一皱,视线扫向漫不经心喝酒的姬恂。


 徐公公焦急道:“此事千真万确,长街百姓不少都瞧见了……”


 燕平帝看了看姬恂,又看向楚荆,眸光浮现一抹冷光,突然将手中酒盏一砸:“一派胡言,小侯爷正在殿中,怎会在大街上?”


 陆无疾听着话头,便知圣上是打算当庭发作,立刻震声道:“属下所言千真万确,那人面容也的确是镇远侯府的小侯爷,楚召江。”


 楚荆一愣,脸色煞白霍然起身。


 太子眉头也皱紧了。


 “带上来。”燕平帝余怒未消,“朕倒要瞧瞧是谁胆大包天,敢冒充侯府之子。”


 楚召淮一怔。


 很快,府军前卫的人带着一个少年踉跄着从外走来,刚到殿下便噗通一头栽下去。


 楚召淮捏着茶饼的手微微一紧。


 是楚召江。


 在楚召淮的记忆中,楚召江虽然比他小,却好像天生懂得如何欺辱人。


 拜他所赐,自从白夫人去世后那两年,楚召淮从未过过一天好日子。


 有时是吃残羹冷炙,有时故意给他黑炭,有时故意吓他,看着他心疾发作痛苦难忍,最严重的便是骗他在猎场险些葬身狼腹。


 楚召淮还从未见过他这般狼狈的模样。


 头发散乱,面露惊惧惶恐,撑地的右手竟然都少了两指,正在涓涓流着血。


 燕平帝眉头紧蹙:“抬起头来。”


 楚召江眼泪直流,呜咽着抬头:“陛下,求陛下为召江做主……”


 在瞧见失踪多日的亲生子时,楚荆面露激动,努力遏制住冲上去的冲动。


 可听到楚召江开口,楚荆却心中一咯噔,有种不好的预感。


 替嫁之事不能当众暴露,起码不能当着陛下的面。


 还没等楚荆阻止,受尽委屈的楚召江痛哭道:“陛下!姬恂他将我囚禁十日,不光割了我的发,还斩断我的两指,今日若非我及时逃出,怕是已经丧命!”


 楚荆的妹妹是当朝贵妃,按照辈分楚召江要换燕平帝一声姑父。


 燕平帝自然见过楚召江,他冷声道:“的确是召江,那如今这位璟王妃是何人?”


 楚召淮心口一跳,本能地看向姬恂。


 姬恂漫不经心饮冷酒,像是对这场闹剧全然不在意,哪怕楚召江当面告他杀人也像是没听到似的。


 楚召淮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看向姬恂的眼眸微微张大。


 姬恂却没看他。


 徐公公让太监将楚召淮从椅上拽起,押着他跪在地上。


 抬手将眼纱摘下,露出一张几乎没多少人认识的脸,漂亮而陌生。


 楚召淮怔怔跪在那,四周的视线好像一把把利刃,让他刀斧加身,随时都能凌迟处死,小腿的伤口随着跪姿隐隐作痛,唤醒他混沌的意识。


 燕平帝问他:“你是谁?”


 楚召淮孤身跪在空荡的大殿中央,长发披散,雪白披风将他显得像是一碰放在火上炙烤的雪。


 急促的心跳缓下后,惧怕这种情绪慢吞吞地化为一团白雾从喉中飘出,缓慢扭曲荡去另一个世界。


 ……好像周围一切都与他无关。


 楚召淮手撑着地,伏地答道:“草民,楚召淮。”


 燕平帝一怔:“楚召淮?”


 “是。”楚召淮声音古井无波,“草民是镇远侯府楚侯的长子,年幼时便去江南养病,近日方归。”


 在后面没什么存在感的姬翊人都傻了。


 楚召淮?楚召江的哥哥?


 楚召江那样卑劣的人,怎么会有超尘出俗还好看的哥哥?!


 楚荆眼睛一闭,知晓此事已无了转圜余地。


 他能对着姬恂用“陛下圣旨只说赐婚小侯爷,并未指名道姓”这套理由想将事小事化了,却无法对着圣上用。


 一旦出口,便是彻底的欺君。


 楚荆起身走至楚召江身边,屈膝跪下:“臣一时糊涂,只听信长子说爱慕璟王,便纵容召淮替弟弟出嫁,请陛下责罚。”


 燕平帝险些被气笑:“朕的圣旨,便是被你这样用来敷衍搪塞的吗?”


 楚荆额头抵地:“臣,死罪。”


 今日这事,就连不通争斗的楚召淮都看得出来是姬恂挑起的,更何况在座众人各个都是老狐狸,全都心知肚明。


 燕平帝看向姬恂,想知道他的态度:“明忱,你觉得呢。”


 姬恂“啊”了声,像是刚睡醒似的:“皇兄说什么?”


 燕平帝:“……”


 燕平帝握着龙椅扶手,眼神掩饰不住平添一抹冷意。


 姬明忱这个反应,便是不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要逼着他处置镇远侯府。


 燕平帝知晓他不肯善罢甘休,只能道:“镇远侯蔑视皇威,特罚闭门思过三个月,褫夺爵位。”


 楚荆脸色一白。


 楚召江彻底愣了。


 被姬恂吓傻的脑子艰难运作起来,后知后觉反应到他不该当众戳穿替嫁之事。


 可已晚了。


 就算他整只手被姬恂斩下,恐怕陛下也不会替他做主。


 燕平帝掠过楚召江,冰冷的视线落在跪在地上的楚召淮身上:“至于你,为一己私欲冒充弟弟嫁入王府,其心可……”


 话还为说完,姬恂突然道:“皇兄说笑了。”


 众人被这一变故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听到这话全都看他。


 姬恂喝了口酒,眉眼带着笑:“圣旨上不是说臣弟要娶的是镇远侯府的小侯爷吗,孟水是长子,自然是名正言顺的璟王妃。”


 燕平帝一顿。


 就连太子也有些看不透姬恂了,大张旗鼓在宫宴搞了这通“欺君”的罪名,圣上都按着他的态度给他“做主”,如今怎么反而改口了?


 “我朝自古长幼尊卑分明。”姬恂淡淡道,“若是孟水不嫁来,难不成镇远侯府还真想把一个媵妾之子冒充‘小侯爷’塞给本王吗?”


 楚荆愕然看他。


 刚才圣上下罪剥夺爵位时不说,如今为何又说这话?


 这人脑子真疯了吗?


 还是说……他真的想要楚召淮为妃?


 燕平帝瞥了一眼安安静静跪在那一动不动的人,若不是知晓姬明忱认不得人脸,都要觉得他是为美色所惑了。


 “自然。”燕平帝淡淡道,“既然召淮也倾慕于你,这也算误打误撞成了一桩好婚事。”


 姬恂道:“谢皇兄。”


 燕平帝看向还在伏地的楚荆,又道:“那楚侯……”


 姬恂面带困惑:“皇兄说什么?”


 燕平帝笑了。


 既想要替嫁的王妃,又想要发作楚荆,太贪婪了。


 贪婪的人,往往野心也大。


 替嫁之事可大可小,只要不捅到眼前,他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姬恂却当着满朝文武将事情闹大,若不惩戒恐怕皇室威严有损。


 燕平帝早有打算夺了楚荆的爵位,毕竟就算两家不和,也保不齐联姻后会私下联手,晋凌的账目还未查清,舍一个楚荆无关紧要。


 “没什么——今日朕也乏了,太子,扶朕回去。”


 太子起身,众人跪地迎送。


 姬恂目送燕平帝离去,好一会才看向大殿中还跪着的人。


 楚召淮似乎还未反应过来,垂眼看着地上的眼纱,一动不动,面带茫然。


 这些时日他一直羡慕皇室的骄奢淫逸、豪横奢靡,直到方才皇权好似一座比天还高的大山轻轻倾轧而来,只是滚了半圈便将他认知中无法对抗、逃离的巍峨侯府轻飘飘碾成废墟。


 他没死。


 ……但也只是没死而已。


 那车轮滚滚,也将他这些时日所有的天真一并碾碎。


 王爷之尊,怎会待他这个冒牌货如此爱护?


 自己不过只是一枚棋子,姬恂没来由的体贴,或许就是他万劫不复的开始。


 如今皇权那辆镶嵌宝石金银的巨车悍然而来,姬恂只一句话便将那巍峨的杀机挡住。


 像是施舍一样。


 也许未来他哪日心情不好,随意让开,那车继续前行,随随便便把他压得尸骨无存。


 轮椅的声音缓缓而来,楚召淮朦胧的视线出现那绣着金线的靴子,玄色衣摆纹饰繁琐,一块布便价值不菲。


 姬恂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似乎有些僵硬。


 “起来,回家。”


 楚召淮茫然抬头,盈满眼眶的泪无意识地从面颊滑落,砸在地上溅出细小的水花。


 那颗痣被水浸了,愈发的黑。


 姬恂一僵。


 楚召淮眼底没有对他的恐惧,抗拒。


 ……他只是难过。


 “是。”楚召淮还是很乖巧,撑着手想自己爬起来。


 但他跪久了,刚撑起身体又双手发软地栽了回去。


 姬恂下意识伸手去扶他。


 楚召淮几乎是本能的拂开他的手:“别碰我……”


 姬恂的手倏地悬在半空。


 楚召淮又喃喃重复了一遍:“别碰我。”


 第一句是抗拒。


 第二句是乞求。


 就在这时,姬翊飞快跑上前,手忙脚乱道:“怎么还跪着啊,我扶你起来,没事吧?”


 这回楚召淮并未抵抗,整个人像是只木偶似的,踉跄着任由人将自己扶起。


 姬恂似乎想说什么,陆无疾从不远处走来。


 姬翊道:“爹,您先忙,我先带他回府了。”


 姬恂收回视线:“嗯。”


 姬翊扶人很有经验,忙不迭把人带走了。


 姬恂抬头看向两人离去的背影,手近乎烦躁地摩挲着鸠首杖,力道之大几乎将鸠首上的尖嘴掰断。


 大庭广众,陆无疾日行一例对璟王表示嘲讽,还趁机多骂了几句。


 他正装着不和,却见平时已经嘴毒起来把他怼得满脸通红的人却眉头紧皱,一直盯着太和殿门的方向,满脸心不在焉。


 陆无疾蹙眉:“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事吧,那走了。”


 姬恂懒得听他掰扯,殷重山二话不说推着人离开。


 陆无疾蹙眉。


 这人今日怎么如此反常?


 毒嘴落家里了?


 殷重山推着轮椅出了宫,周患正坐在车外打瞌睡,瞧见王爷回来赶忙跳下来放下木板。


 姬恂视线往车内一瞧。


 空无一人。


 殷重山看了看王爷,咳了声,替他问:“周患,王妃已经和世子回去了吗?”


 “是啊。”周患嘚啵嘚啵道,“方才我在门口都听说了,王爷在大殿上大杀四方,不光让楚荆被剥夺爵位,还让王妃光明正大不再是谁的‘替嫁’,此等用心良苦,王妃必定对王爷死心塌地,情根深种吧!哈哈哈!”


 姬恂:“……”


 殷重山:“……”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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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本写仙侠修真的古耽《渡魂》,群像单元剧,啊啊啊终于要写仙侠了,憋得相当难受!感兴趣的可以收藏下。


 文案:


 离杜衡自幼金尊玉贵,一朝闯祸被贬去狗都嫌弃的渡厄司做苦力,积攒功德才可重归雪玉京。


 渡厄司遍地皆鬼才,各个都是遭贬的大佬。


 在众人的辅佐下,区区功德岂不是手到擒来?


 离杜衡满意,第一天上任,就在一众下属的“辅佐”下,放出满城厉鬼,捅了天大篓子,功德倒欠一千。


 离杜衡:“……”


 你们分则天下无敌,合则一滩烂泥?


 看来他这辈子要死在渡厄司这鬼地方了。


 ***


 阴槐枯树下,三界渡厄司,最近新来个身份尊贵的崇君。


 渡厄司即将没落到半截入土,众人本来以为离崇君是要力挽狂澜的,不料此人是来往渡厄司坟头添土的。


 超度怨魂厉鬼全靠武力,功德倒扣一千两千三四千,连冥主也敢张嘴就骂。


 ——所有人都觉得这位崇君一辈子要困死在渡厄司了。


 中元节,无常手持冥主亲赐功德柱,前来为崇君清算功德。


 离杜衡早已认命,在那冷冷磨刀。


 反正闯祸无数、烂摊子一堆,冥主那狗东西又和他有私仇,此番功德评判一定全是零。


 功德柱飞旋,阴铃脆响,冥主评判功德。


 离崇君放厉鬼出鬼城——加功德。


 火烧渡厄司、殴打同僚——加功德。


 对冥主不敬、非打即骂——功德圆满。


 离杜衡:“……”


 众人:“……?”


 不是和冥主有仇吗?


 1、骄纵高傲万人迷美强惨受x温文尔雅愉悦犯疯批攻,1v1,he。


 2、群像,没有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