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逃(第2页)
“不行!”张用一刀砍翻一个贼人,“我带娘子走,你断后!”
“你不认得道路,也不知道找谁接应。”李同举急了,“要是娘子出了差错,你有几个脑袋跟郎君交代?”
张用犹豫着,苏樱突然拍马向前:“张用断后!”
她的马快,霎时间已经冲出去老远,张用着急着正要追赶,另一边又涌出十数个人团团围住,此时再也无法脱身,眼看苏樱快马加鞭,一眨眼便消失在了远处,张用急急吩咐:“护卫娘子!”
几个能脱身的侍卫连忙拍马跟上,苏樱冲在最前面,风声呼啸着刮过两耳,看见头顶高而湛蓝的天空,看见两边飞速后退的树木,极远处一抹苍青是山脉太行,快些,再快些,趁裴羁发觉之前,她一定要逃脱!
斜刺里又一彪人马迎上来,是卢崇信,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飞起红晕:“姐姐!”
苏樱迎上去:“四弟。”
身后追随她的侍卫见势不妙正要上前,卢崇信冷冷道:“杀。”
他带的人多,足有两三百,得了命令一涌而上,将那几个侍卫团团围住,“慢着!”苏樱急急喝止,“休要伤了他们。”
她与裴羁的恩怨,没要紧连累这些侍从,是以从定计之初她便交代过卢崇信
,最多只能重伤,不能害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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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崇信皱着眉不说话,苏樱脸色一沉:“怎么,连我说的你都不听了?”
卢崇信忙道:“姐姐,留下他们后患无穷,万一追上来,咱们的行踪就要暴露。”
“弄伤腿脚绑了捆上,”苏樱道,“收了他们的马匹。”
卢崇信这才吩咐下去,几个侍卫每人腿上挨了一刀,五花大捆在树上,卢崇信拍马靠近,握住苏樱的手:“姐姐,咱们先去幽州,范阳节度使是我义父的结义兄弟,必然能庇护你,等我杀了裴羁,就接你回长安。”
“不,”苏樱抽回手,“我们往西走,我想回锦城。”
卢崇信怔了下:“姐姐,这样容易被裴羁发现。”
“我只想回锦城,”苏樱坚持着,“从西边绕道,裴羁不会发现。”
卢崇信万般无奈,也只得点头:“好。”
苏樱抬眼,叶儿和阿周各自一骑,依旧紧紧跟着,拍马走向阿周:“周姨,我让人送你回洛阳吧。”
叶儿没有父母,又是一直跟着她的,但阿周有家有业,无谓跟着她担惊受怕,四处漂泊。
“我不回,”阿周到这时候才恍然明白她早已经想起来了,今日的一切都是她的筹划,红着眼圈摇头,“小娘子,我若是不能看着你安安稳稳有个着落,让我将来九泉之下怎么跟夫人交代?”
苏樱顿了顿:“周姨。”
“我不回,”阿周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小娘子真想要我走,那就等你安稳下来了,我放心了自然会走。”
“好。”苏樱也只得应下,“那就一起吧。”
看了眼卢崇信:“留些人手断后。”
催马向前,不远处三岔路口,一条向西,苏樱当先踏上,日头毒得很,身上早已经汗湿透了,但心中的欢畅却是前所未有,快些,再快些,鱼归大海鸟入深山,从此与裴羁,不复相见!
长安,宫城。
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血腥气和烽火燃烧后独有的气味,裴羁心神不宁。
恍惚间觉得胸口那枚铜钱又开始发烫,灼烧一般,让人心慌意乱,每一个念头都不可避免地结束在苏樱。
上次有如此古怪的感觉,还是她逃往洛阳的时候,难道,她又出了事?一念及此,怎么都不能安定,殿中应穆快步出来,含笑迎上:“无羁,今日平乱你当居首功,那日我与你说的封赏之事你再考虑一下吧,比起赐婚,还有许多更要紧的事。”
赐婚。他只想要赐婚。为何如此心神不定,就好像立刻就要失去她似的。裴羁深吸一口气:“我还有事要办,先走一步。”
转身离去,身后应穆摸不着头脑,急急唤了声:“无羁!”
窦晏平走出来时看见裴羁背影一闪,在不远处上了马,扬鞭向着城门外去,心里突地一跳,来不及多想,立刻也抓过一匹马跃上,追着他的身影一道奔去。
“郎君!”彭成眼尖看见了,紧追着跑过去,“郎君要去哪里?”
“点齐人手,随我回魏州,”裴羁冲进幽深的城门道,“快!”
快些,再快些,恨不能插上翅膀,一眨眼回到她面前。
身后,窦晏平听得一清二楚,在强烈不祥的预感中高声叫着李春:“点齐人手,随我回魏州!”
一天后。
山路空翠,蜿蜒着伸向远处,走完最后这一段几十里山路便是壶关,到了壶关便是河东地界,苏樱抬眼眺望着,想起裴羁的话,河朔三镇节度使
为着争抢地盘战乱频仍(<a href=".co)(com),
但相邻的河东、关内几家节度使近些年政令畅和,百姓安居乐业,与河朔相比不啻于乐土。</p>
这些天她时常引着裴羁谈讲天下事,对各地情形大致有所了解。取道河东、关内往西,她有过所在手,这两地政通人和,治安良好,只要路上小心谨慎些,她会顺利到达想去的地方。
“姐姐,”卢崇信紧紧跟在身后,心里的疑虑越来越浓,“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这两天每到一处岔道,苏樱便让他留下一部分人向别的方向引开追兵,山中岔道多,一路分散下来,此时他身边只剩下三四十人,卢崇信隐隐觉得不对,隐隐觉得她想去的,应该不是锦城。
“我们先去平阳,我在那里等你,”苏樱道,“你回去长安,替我杀了裴羁,然后我们再一起去锦城。”
卢崇信吃了一惊:“姐姐!”
他是要杀了裴羁,但他绝不愿意跟她分开。
魏州城外。
裴羁换上一匹生力马,重重加一鞭,催得马匹如风一般,飞快地向前奔去。
一连数日不眠不休,一双眼已经熬成赤红,头皮紧绷着,紧紧望着前方。
今日一早魏州送来消息,苏樱不见了,卢崇信带着帐下亲兵说是出去打猎,也在同一天消失了踪迹。宣谕使府人去楼空,连张用、吴藏都消失了踪迹,裴羁几乎立刻就断定,是苏樱,是她暗中筹划了这一切,逃了。
痛苦后悔,一颗心如同在滚油中煎熬,她必然是早已经想起来了,借卢崇信之手布下圈套哄他离开,趁机脱身。
这些天里他无数次发现她的破绽,无数次疑心最终又选择相信她,他以为只要能留住她在身边,是真是假他都可以不必深究,可她竟这样恨他,竟连这假意的温存都不肯再给他。
念念。在几乎杀人的悔恨中默默念着她的名字,为什么,不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裴羁!”身后窦晏平追了上来,连日奔波连身上的战袍都无暇更换,宫变那日的鲜血已经凝固成深黑,“念念出了什么事?”
他看见魏州来人向裴羁禀报了什么,裴羁听完脸色难看的很,他也曾上前打听,那人嘴严得很,一句也不肯说。
裴羁加上一鞭,催着马如飞前行,窦晏平紧追不舍,许久,听见他嘶哑的声音:“她走了。”
丝毫不曾留恋,走了。这些日子的耳鬓厮磨,那日枕席间极致的欢愉,在她心里不曾有半点分量。为什么不给他弥补的机会?为什么,不能就这么骗着他,骗上一辈子。
“走了。”窦晏平低低重复一遍,这些天隐隐的猜测变成了现实,此时说不出是担忧多些还是欢喜多些,她走了,她虽柔弱却心性坚韧,与裴羁周旋这么久,终于还是甩开他走了。但此时天下正是变革之际,她一个孤身女子,会不会有危险?“去了哪里?”
裴羁沉沉望着前方。去了哪里?他也想知道。至少张用和吴藏是跟着一起消失的,有他们两个在,总应该留下点线索吧,为什么这么久了,丝毫消息都不曾传来?
似是回应,很快听见张用的叫声:“郎君!”
裴羁抬眼,张用骑着一头灰驴一颠一跛往跟前跑,风尘仆仆衣冠不整,心一下子凉了大半,急急询问:“娘子在哪里?”
“被卢崇信劫走了!”张用终于跑到近前,跳下灰驴。
那日他花了大半个时辰才杀出重围,但所有的马匹都被夺去,而且大半属下都是腿脚受了伤,没法行走,吴藏那边亦是如此
。两边会合后只能沿途步行寻找,
最后发现了绑在树上的侍卫,那些人被蒙了眼塞了嘴巴和耳朵,只知道是卢崇信带走了苏樱,至于其中内情丝毫不知,他万不得已只能在附近农家买了几头毛驴,与吴藏两个追着卢崇信的马蹄印一路寻找,马蹄印向西进了太行山,但山中岔道多,每一处岔道马蹄印去的方向都不一样,他渐渐也追丢了踪迹,只得留下吴藏继续排查,自己先回来找裴羁报信。“进了太行山,我跟丢了,吴藏还在追!”
裴羁催马快行,在最近一个岔路口转而向西,往太行山方向奔。
心中涌起巨大的欢喜,眼梢湿着,跃马踏上通往山间的小道。是卢崇信劫走了她,不是她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