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春希昀

第 48 章 滚!(第3页)


裴浚确实有些口干舌燥,不是渴的,是怒的。

他心里还存着老太医弄错的可能,一只蠢猫可信吗?

他抓着茶盏往嘴里一倒,茶盏撞在桌案发出一声锐响,他满脸戾气质问,

“你确定那只猫是从她寝房里叼出来的?”

老太医被裴浚一再诘问,也忍不住生出几分不确定,“是是如此。”

裴浚那双幽沉的眼跟旋涡似的,凝着老太医,声线像是拉紧的弓,“你见过她,她性子最是单纯,被人哄骗当补药吃了也不是不可能,对吧?”

裴浚从来不会征求旁人的意见,他对自己的直觉和判断极其笃定,这是第一次,他问旁人“对吧”。

“对吧”两个字压在老太医面门,他甚至不知自己该点头还是摇头。

这两字若是旨意,他只能点头。

若是征询,那这个可能性几乎没有。

谁会蠢到堂而皇之送一盒避子丸给皇帝宠妃?阖家九族的命不要了吗?

回想他给李凤宁把脉时,她明显紧张的神色,再到当时的脉象和这颗避子丸,一切疑窦迎刃而解。

若是她不知避子丸的存在,

何以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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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人家皇帝明显不想听真相,老太医行走后宫多年,不至于连这点城府也没有,于是他含糊回道,“是有可能,不过老臣可以确信的是,一旦九颗避子丸全部吃下去,凤姑娘这辈子都不可能怀有子嗣。”

叮的一声,那只胳膊就这么滑了下来,连带茶盏被扫落在地,青花瓷四分五裂砸在他脚周,惊得柳海战战兢兢跪下,含着泪小心翼翼替他捡。

头顶那串呼吸声越来越粗。

沉沉的气压罩着柳海,他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慢吞吞将碎片拾起退开,余光往窗外瞥去,仿佛是惹了天怒,那暴雨不要命地往养心殿倒,每一滴雨声都像是催命的音符压在心头。

就这么静默一阵后,裴浚忽然掀了掀蔽膝,语气干硬地问老太医,

“你给她把过脉,可有异象?”

这话一问,老太医便知皇帝这是冷静下来开始串联前因后果。

比起顾忌皇帝的心情,欺君的罪名更严重,所以老太医据实已告,

“脉象显示宫寒有复发的迹象,如果老臣没猜错的话,凤姑娘应该是吃过一颗避子丸,故而这一月月事推迟,以至小腹胀痛不堪,此外”

老太医深吸一口气,顿首道,“臣给姑娘把脉时,她十分紧张”说到最后,他头额点地,已不再抬眸。

真相已呼之欲出。

裴浚重重闭上眼,修长的脊梁往后撞在背搭,整个人陷入一种诡异的静默。

那张脸白中泛青,那一层锋刃般的青色下仿若深流过渊,涌动巨大的暗流,光看了一眼,柳海心底滋生一种窒息的可怕,可惜此情此境,他愣是搜肠刮肚也寻不出半个安慰的字眼。

雨如注如瀑,仿佛在天际挂下一幅巨大的水帘,而水帘就在这时被破开一道口子,只见一行人影从雨幕中闯进养心殿。

总算来了。

柳海看着松了一口气,也同时悬起了心。

脚步声伴随水声泼溅窸窸窣窣传入御书房,老太医猜到李凤宁到了,连忙侧开身子跪于一旁。

小轿搁下,侍卫急退离开,两位小宫女搀着李凤宁立在廊庑。

御书房的纱帘被撩起,柳海杵在屏风边上,望了一眼门槛处那道娉婷身影,她想是意识到了什么,面色白透如蝉翼,眸光幽渺,被颠了一路,她呼吸略有不稳,直愣愣立了一会儿,缓缓掀起衣摆往下跪定。

柳海朝着御书房内弓腰,“陛下,凤姑娘到了。”

他偷偷看了一眼裴浚,只见他冷白的眼角已紧紧绷住,双手搭在御案,修长脊背弯似满弓,那凌厉的气势衬着整个人像即将出鞘的箭,怒火一触即发。

“你问她,避子丸是不是她亲自所服?”

裴浚开口,一字一句有如千钧。

柳海心头说不出的苦涩,硬着头皮调转视线落在门槛外边的李凤宁,颤巍问,“凤姑娘,程太医在您的厢房发现了避子丸,万岁爷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您自个儿备的?”

狂风蓦地停了停,天地静极了,静到一点微末的动静都足以掀起兵荒马乱。

只见那绝色的美人,端端正正跪着,身姿笔直挑不出半点错,凉意顺着膝盖窜入四肢五骸,也不曾叫她变一丝神色,唯有泛白的唇轻轻蠕动一下,极淡地说出一个字,

“是。”

那根绷紧的弦无声而断。

柳海心里存的最后一点侥幸也没了,他惶惶偏过眸眼,压根不敢去看裴浚的脸色。

暴风雨再次席卷而下,那震耳的雷声雨声彻底将他整个人包裹住,沉抑在丹田的怒火终于冲破闸口顺着五脏六腑流窜。

裴浚深吸一口气,面颊的青色几乎要炸开。

对着李凤宁近来的反常,裴浚不是没有察觉,她不爱往他跟前凑,也不再跟他撒娇卖乖,他只当她为章佩佩之事心怀怨愤,跟他闹脾气罢了,可万没料到她竟然生出绝嗣的心思。

他那么宠她,万事纵着她,教她为人处世,陪她骑马放烟花,这辈子所有耐心都给了她一人,她竟不知好歹,敢服用避子丸?

这世上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一个不字。

也从来没有什么人和事真正惹怒过他,没有,他坚信世间任何艰难险阻皆可被他踏平,事实也是如此,而今日他独独对一个女人生出极致的怒意,乃至挫败。感情对每个人皆是平等的,哪怕他是天子,强迫得了一个女人的身却也强迫不了她的心。

裴浚从未觉得这般可笑,他第一回那么真心对一个人,恨不得将她往手心里捧,就在方才还细致入微替她谋划将来,她却狠狠给他当头一棒,与生俱来的骄傲与尊严得到巨大挑衅,被欺瞒的恼恨,不甘,可笑甚至无奈,再伴随一丝对她摧残身子的痛愤,种种情绪在胸膛动荡研磨,最终只剩岩浆般的怒火从喉咙迸出,

“滚!”

他从齿缝里挤出这一字。

御案上的折子笔架砚台被扫落一地,

“有多远滚多远,朕再也不要看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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