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春希昀

第 64 章 不知从何时起,这...(第2页)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么。

“诶呀,都是这么回事,老臣家里那位母老虎不照样整日闹腾么,陛下不要往心里去。”何楚生有板有眼弯下腰,认真给他出主意,

“只管磨她。”

裴浚抬眼定定看着他。

何楚生指了指自己那张老脸,“陛下,在女人面前,什么都能要,脸不能要。”

他语重心长。

裴浚抚了抚额,心情复杂地出了礼部。

出礼部角门,往沿着宽道往皇宫去,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打鸿胪寺出来。

裴浚刚在李凤宁这里受了气,看着李巍可不恼火?

他驻足,等着李巍发现他,然后惶恐地跪下请安。

裴浚看着战战兢兢的李巍,想起何楚生方才的话,朝他示意,“你跟朕来。”

随后皇帝陛下坐在东朝房,听李巍讲述李凤宁的过往。

从姑娘八岁丧母开始,一直讲到入宫前,李巍说完头都给磕破了,涕泪双流,懊悔不迭,

“是臣对不住她,让她受了这多苦,是臣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陛下要打要罚,臣绝无怨言。”

裴浚阖着目好一会儿没说话。

李凤宁一个人磕磕碰碰长大,不曾得过亲人的关爱,所以她敬重乌先生,疼爱章佩佩与杨玉苏,她把一切对她好的人视为光源,不自觉靠近,也无比珍惜,就像她最初待他那般。

生了一张最是烂漫天真的脸,却走过世间最苦的路。

裴浚心被刺痛,气不过狠狠一脚踹开了李巍,

“你这颗脑袋朕暂时留着,哪日得了空朕定摘了去。”

扔下这话,裴浚气势汹汹回了皇城。

还要对她更好一些才行。

金银珠宝她不稀罕,裴浚琢磨着得给她整些适用的,行至遵义门前,瞥见卷卷冷得缩成一团等在角落里,裴浚忽然想起天寒地冻,给李凤宁做两身冬衣最好。

事儿吩咐下去,尚功局与针线局连夜赶工,三日后十几位针娘合计给做出两件皮子。

冬月初十的午后,他亲自捎来交给李凤宁。

彼时李凤宁正在书房译礼记,脚边搁个炉子,这间跨院有了年份,地龙垮过不经用了,只能靠炭盆取暖,凤宁拢着一床小被子搁在膝盖,提笔写

得一丝不苟。

裴浚悄悄掀帘而入,
示意韩玉将皮子搁在坐塌,随后来到桌案对面落座。

凤宁听到动静搁笔起身给他施礼,“陛下要喝茶么?”

裴浚没回这话,而是往西墙下的坐塌指了指,“你试一试合不合身?”

凤宁侧身,一眼被塌上那两件鲜艳的皮毛给吸引住。

一件深绿的孔雀翎皮子,那一尾尾雀眼活灵活现,跟盯着她似的,越看仿若有一种深邃的光晕笼罩其上,美得不动声色,另一件皮子满身的狐狸毛,棕红色的毛尖又长又茂密,手覆上去仿若一层绒毛从掌心刮过,颜色鲜艳极了。

每一件都是罕见的宝贝。

凤宁是见过好东西的,章佩佩与杨玉苏时常探望她,身上披着的不是银鼠皮袄便是大红羽纱缎面皮袄,她觉着已经够美了,却远远不及眼前这两件。

“陛下,臣女受之有愧。”凤宁为难地看着他。

裴浚指了指礼记与诗经这两册书,“就当是这两册书的报酬。”

凤宁心里好歹还有数,“那也没有这么多”

裴浚不高兴了,“想着跟朕撇清关系是吧?”

“你不是不在乎名分么,这就是不要名分的补偿,可以了吗?”裴浚心情突然变得很糟糕,他捧着一颗真心来,不是让她拒接的,“如果你还不满意,那朕告诉你,乌先生还在朕眼皮底下呢,满意了吗?”

“我要我要.”凤宁晓得再拒绝便是触了他的逆鳞,连忙将那件狐狸毛往身上一披,朝他露出个俏生生的笑,“陛下觉得好看吗?”

裴浚幽沉地盯着她,没说好看,也没说不好看。

他心情不好,他没想过有朝一日他需要用另外一个男人来威胁她,且被他威胁成功了。

他满嘴自嘲,闷闷喝了一口凉茶。

凤宁看出他难过了。

对,这是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难过的表情,凤宁心里忽然涌上一丝心疼,她知道她不该心软,可不可一世的裴浚被她气成这样,她也不好受。

凤宁轻轻往前牵了牵他衣角,小声道,“陛下,过几日便是玉苏姐姐大婚,我正好穿这件去赴宴。”

这话正合了裴浚的脾气,他就喜欢看着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出门。

他的女人,吃穿用度均要最好的。

裴浚上下打量她,她身线高挑,那身皮毛笼在身上,将她身影拉得无比修长,小脸被鲜艳的狐狸毛簇拥住,衬得她肌肤越发白皙夺目,如此明艳张扬的一张皮子也丝毫不能喧宾夺主,她炽艳的容色压得住一切。

裴浚心情好转,“不错,很好看。”

凤宁裹着皮子继续译书,身子果然暖和多了,她轻轻将炭炉往裴浚跟前推。

裴浚靠着圈椅翻阅各地送来的邸报,有朝廷各司衙门正儿八经的奏报,有东厂和锦衣卫两条线的密报,三相佐证,真相大差不差,他便可稳坐钓鱼台。

别看他时不时往跨院跑,公务可没落下一件。

孰轻孰重,裴浚心里门儿清。

他这辈子还从未因为任何人和事耽误过朝政。

凤宁译了一阵,脖子有些酸胀,起身歇个晌,时不时拨弄那身娇贵的皮子,满脸忧愁,

“陛下,臣女穿这身出门,不会被人打劫吧?”

裴浚从邸报中抬起眸,给气笑了,

“阖城上万锦衣卫,五百六十座武侯铺,还有七十二座望楼,天罗地网,谁敢多看你一眼,朕都能扒了他的皮。”

遑论打劫?

恐怕人还没出手,就死在望楼箭兵手底下。

凤宁闻言眼珠子转溜一圈,忽然扬眉一笑,“果然,在宫外比在宫内强多了。”

裴浚脸一黑,“你存心气朕是吧?”

“李凤宁,朕一辈子都没受过气,在你这儿一日受得够够的。”

凤宁吓得吐了吐舌,连忙低头忙活去了。

就这么陪了两个时辰,太阳偏西,到了回宫的时辰,裴浚迟迟不想走。

可又实在嫌这院子寒碜,正是隆冬时节,他怕李凤宁冻坏。

后来想了个辙,将隔壁院子盘下来,开了一道门,与跨院相通,韩玉领着几十名内侍将隔壁好好整饬一番,裴浚总算舒服了。

只是想把凤宁请过去可不容易。

凤宁面上和颜悦色,可底线一点都不容践踏。

他留则留,走则走,她不给他脸色瞧,却也绝不惯着他。

裴浚没法子,又陪着她在书房挨冻。

有一日恰逢化雪之时,那间破旧的院子实在是跟冰窖似的,裴浚忍不了,于是老谋深算的皇帝,趁着凤宁专心致志译书时,故作不甚将炉子打翻了。

凤宁只听见砰的一声,连忙抬眼,就看到那火星子险些扑在裴浚的脚跟,凤宁吓坏了。

他可是帝王,一旦受了伤,朝野震动。

她脸色发白道,“陛下,咱们搬去隔壁书房吧,您别在这里受罪了。”

凤宁担心他在她这里出了事,对不起朝官,对不起全天下的百姓。

裴浚看着六神无主的李凤宁,第一次真真切切对一个人产生愧疚。

愧疚对于骄横矜傲的帝王来说,从来不存在。

他手起刀落,不知斩杀了多少异己,为了江山社稷,为了亿兆黎民,他从来没有心软的时候。

但眼前李凤宁满脸的疼惜和紧张,让他想起他已故的母亲,每每他头疼脑热,母亲便是急得这副模样,只有真正在乎他的人才会这般上心,哪怕有违初衷也会为他让步。

他第一次看着凤宁捧着一颗心傻乎乎朝他扑来,是在琼华岛刺杀之夜。

他的心在那一夜被她挤开一条缝。

那颗心被他丢了。

如今这颗心,再也不能丢。

裴浚起身主动将她搂入怀里,“凤宁,朕没事,不要担心,朕好好的。”

裴浚唤来侍卫,带着凤宁搬去了隔壁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