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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章鸣珂呢?怒冲冲提剑出去,与人逞凶斗狠,自己反折了一条腿,从此越发没个人形儿,甚至在一个夜里不知所踪。

 

 她尚算平静的就此打破。

 

 朝廷腐朽,异兵涌起,家国皆破败,她几乎撑不住。

 

 可面对一夜白头的章家太太,她不得不勉力支撑。

 

 泠香暂且把章家家业交给她阿娘和丫鬟松云打理,她则陪着章家太太在战乱中寻找章鸣珂的下落。后来,为了保命,她们跟着流民一起向战火未波及到的云州方向逃亡。

 

 没能找到章鸣珂,她们自己也在乱中丢了性命。

 

 章家太太比她先走一步,是为了护住她,而被汹涌惊惶的流民生生踩踏而死的。

 

 她自己,则在回头为章家太太敛骨时,被乱兵刺死。

 

 隐隐听到熟悉的嗓音,像是松云在唤她。

 

 梅泠香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帘里映出松云的那一瞬间,她小腹被冰冷利器贯穿的刺痛仍清晰。

 

 痛意那般剧烈、真实,眼前眉眼舒和的松云,倒更像是幻觉。

 

 见她额角沁出细密冷汗,眼神发怔,松云捏起枕边一方干净丝帕,放轻动作替她擦拭:“少奶奶做噩梦了?别怕,都好着呢。”

 

 不知自家小姐做的什么噩梦,她也不愿小姐去回想,或是陷在那不好的情绪里头,便没追问,只语气越发温和地安抚。

 

 “少奶奶可要起身梳洗?该去给太太敬茶了。”松云提点,将她神思拉到眼下的正事上。

 

 梅泠香神思正从噩梦里一点一点抽离,尚未缓过来,愣愣颔首,嗓音带着一丝惺忪的哑:“好。”

 

 “奴婢先去叫金钿备水,再来服侍少奶奶起身。”松云温声说着,收起丝帕,转身往屏风外走去。

 

 松云的背影,屏风上竹梅双喜的吉庆图样,映在梅泠香闪动的眼波中,越来越清晰。

 

 挽起的绸帐是红色,床头高几上的鎏金烛台,竖起儿臂粗的龙凤花烛。

 

 梅泠香支起身形,捂着仍隐隐作痛的腹部,打量着喜房中熟悉又陌生的陈设,心神俱颤。

 

 松云无父无母,自幼陪她一起长大,而金钿却是泠香嫁给章鸣珂后,章家太太袁氏送她的。

 

 所以,那些都不是梦?!

 

 她已嫁给章鸣珂,成了纨绔子章鸣珂的发妻。

 

 梦里种种,是前世,还是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梅泠香从未经历过这般玄怪之事,她无从梳理。

 

 可有件能确定的事,在她心中陡然萌生。

 

 若她今时今日便与章鸣珂和离,梦中一切便不会再发生。

 

 若梦里的事都是真的,那昨夜章鸣珂无缘无故弃她而去,且一宿未归,她亦有理由同章家太太谈和离之事。

 

 可父亲的病怎么办?买不起药,父亲只怕连这个月都撑不过去。

 

 和离的念头刚刚萌生,她脑中便一遍遍浮现出袁氏为了保护她,被流民踩死的画面。

 

 袁氏对她有恩,教她背弃圣贤书里的仁义礼信,做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她实在做不到。

 

 沐洗过后,松云替她挑选簪钗,金钿则一面替她擦拭头发,一面说些有趣的吉祥话。

 

 什么早上院里树梢立着两只喜鹊,专程来贺少奶奶新喜啦;什么园子里的春花提前半个月开,都是沾了少奶奶的喜气啦;什么丫鬟婆子们得了少奶奶的红封,都翘首等着来谢恩,仰拜少奶奶的风姿啦,诸如此类。

 

 金钿嗓音清脆,妙语连珠,逗得人忍俊不禁。

 

 悄然朝镜中瞥一眼,捕捉到少奶奶眉眼间染上的笑意,金钿心内松了口气,只要少奶奶别为着少爷生气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