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贼夺鹿侯

第六百三十九章 卷土重来


 西安府城外,围城大营。

 伴着起于山西河南的飞蝗群落地陕西,渭南县不攻自破,南居益等士绅终究还是降了。

 刘承宗与南居益三番通信,最终定下了士绅献金免罪,田地没收六成,余下四成大族分户分地的收降方针。

 在渭南,刘狮子罕见地在田地上比较宽容,因为献金免除罪责是南居益代城中士绅提的,数额也让陕北穷鬼出身的刘承宗比较满意。

 南居益献银一万四千两,其族叔南仲企献银万两,另有南居业等有功名在身的杂七杂八的献银,全族加到一起拿出值银七万多两的黄金白银。

 刘承宗对这个结果很高兴。

 因为他能从南氏弄到的只有金银了,毕竟田地在城外,他击溃官军之后,就已经发兵丈地,把南氏族人的田地分了六成。

 这一个大家族掌握的土地非常多,多到让刘承宗为之咂舌,山、林、田、池,一共八千余顷,单是种夏秋粮和菜地就有一四百顷。

 刘狮子当时就一个想法,关中的好地是真多,一个县的好地都快赶上整个河湟了。

 比起刻薄南氏,把这一族统统逼死,刘承宗更在意的是通过渭南奠定一个分豪族为小家的例子。

 在压榨和怀柔之间博一个更容易让人捏着鼻子接受的度,以方便政策推行,使关中在明年秋天到来前安定下来。

 如果刘承宗是一个起家于华北、华东平原的军阀,此时此刻看见的应该是西北水土流失、大型水利失修、关中凋敝难成大业的衰落现状。

 但刘承宗偏偏是一个在边境线上活了二十多年的穷鬼,小小河湟都能成为他的起家之地。

 如今进了关中,而且拿下关中除西安府城之外大部分土地。

 初进河湟时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就是杂面陕北一石十两银,河湟一石一两的冲击,又来了。

 刘承宗脑海中的价值观再次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年头,掌握华东的中原皇帝可能对水利失修的关中不够重视,但绝不会有任何一个草原大汗不稀罕关中的沃野千里。

 这简直是一块天命之地!

 不过刘狮子还没顾得上在渭南多看看可爱的田土,就将受降事宜交给了虎贲营的左光先部,转头带着高应登和马科奔回西安府城。

 因为西安府城里的陈奇瑜动了,给他写了封信。

 陈奇瑜写信并不是要投降,而是有事想求他帮忙——练国事死了。

 “练国事怎么死了?”

 刘承宗提起陕西巡抚的时候,语气中非常少见地带着厌恶。

 让中军大营里坐着的礼部尚书张献忠为之侧目,一双又大又圆的贼眼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转。

 整个元帅府最爱研究刘承宗的人,就是这个张献忠。

 在张献忠的了解里,他家这个大帅的成分非常复杂,别说不能以常人度之了,就算按着不太正常的人去想,也想不明白。

 至少老张觉得自己就不太正常,但比起刘大帅,他充其量也就是个健健康康的普通人。

 就比如说当造反作乱这件事,在张献忠看来,就是一件泾渭分明的事,他们要跟大明的一切切割,大明的军兵、大明的官绅、大明的皇上,都得从物理上切开。

 但他们大帅在行为上,展现出的思想,显然并非如此。

 一片混沌,好像老天爷这个概念的具象化。

 他能一本正经的说胡话。

 就比如告诉敌军守将,你在地方上治理的好,我不打你,还要嘉奖你。

 就在半个月前,大帅还让河湟的老太爷拟了今年的卓异嘉奖,一共是十个人,诸如西宁的杨鼎瑞、肃州的宋贤、庄浪的冯世林等,表彰其功绩,各赐貂裘一领、锦衣一袭、白银百两。

 这十个人里,最古怪的就是有尚未投降的韩城知县左懋第,表彰也由郎官送至韩城。

 张献忠是怎么如此清楚这件事呢?因为在制度上,礼部还要宴请荣获卓异嘉奖的官员。

 但左懋第显然不打算来吃,所以帅爷一张嘴,咱老张就欠了别人一顿饭。

 最近在西安府城外,张献忠也没少见刘承宗说胡话。

 就比如刘承宗在打完仗之后,会让虎贲军官将塘报整理,然后放弃作为叛军魁首的觉悟,自己重写一个胡说八道版本的塘报,放箭射到西安府城的西门城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