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山雪吾九殿

超凶!

    小少爷气坏了!

    “寡廉鲜耻!蛮野亵淫!鄙陋凌莽!下流!渎……渎礼!!!”他拖起厚厚的黑袍,死命地、奋力地、往沉默冷峻的图勒巫师身上砸。

    无礼无礼无礼无礼无礼!!!!

    怎么会有这么、这么……

    这么不知廉耻的家伙!

    打意识清醒起,小少爷就被那些呼啸而来的记忆,自里向外整个地给淹没了……被迫承受的吻,铭刻般的指纹,濒死的狂潮、死死禁锢的拥抱……它们粗//暴地把世家小少爷的理智给烧了个干干净净。

    可怜的小少爷。

    到雪原之前连个手都没牵过的小少爷!

    ——他连懵懂青涩的视线接触都没体验过,就直接被拉扯进最狂暴的旋涡里去了。

    儒家严防谨守的礼教,把欢好镇压得够彻底的。能露于光下的,除去择书下聘,三媒六证的秦晋之好,就只剩下“莲之田田”“鬓散簪响”的婉约诗词了……如此还要被称为“淫词艳曲”,痛斥“邪狭靡頽”。

    再要,就得往市井青楼,庭院暗室去寻。

    仇家又哪里肯叫那些腌臜玩意,污了他们小少爷的眼?

    是以,小少爷年近弱冠,犹自不谙人事得好比张新起出的宣纸——半分笔墨也无。最多、最多的懵懂认知便是古礼中的“溱洧之约”:溱洧漾漾,天光粼粼,初春的清风里,少年男女们手持白芍,踏水浣歌。眼波相接间,忽自飞红……

    执手赠花,便已经是顶顶顶羞臊的了!

    何况、何况是……

    何况是那么过分的!

    “你——给我出去——出去!”小少爷嗓音高得快要破声了,秀气的耳廓,冰瓷的脸颊,白皙的脖颈全红了。他后退两步,拖起又沉又重的黑袍,狠狠抡了大半圈,死命朝半跪在毡毯上,任由他砸,低头收拾散落瓷碗的图勒巫师砸去。

    这一下,砸得极用力。

    带出了风声。

    铛——

    又响又重一声。

    黑袍领口的青铜徽章重重砸在图勒巫师苍白锋利的颧骨上。

    仇薄灯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松开手,绷直成一条的黑袍朝他自己弹了回去。图腾在视线中迅速放大,仇薄灯一伸手,就要去挡。

    又是“铛”一声。

    青铜图腾砸在另外一个人淡青脉络的手背上。

    视野的光线被熟悉的身影遮蔽,仇薄灯向后一步,撞上木墙,手腕被人攥住。图勒巫师站在面前,微微低头,颧骨处正渗出一条刺目的血痕来……他生得太过冷戾,平时没什么表情就足够叫人害怕了,沾了血后,那种危险的压迫感形如实质。

    少年的手腕被拉高了。

    “你、你……”

    仇薄灯以为他动怒了。又气又怕。

    还说不出的委屈。

    ……就算、就算刚刚那一下的确砸得狠了,可更过分的难道不是他吗?他怎么、怎么能……被羞愤压下的委屈全涌上来了,仇薄灯拼命想压制鼻尖的酸涩,泪水还是不由自主溢满了眼眶。

    怎么能这样啊!

    他别过头,不想让自己更丢脸了。

    师巫洛仔细检查完仇薄灯的手,确认除了用力拧袍子留下的红痕外,没有其他划伤,这才抬起眼,一抬眼就顿住了:仇薄灯鼻尖通红,眼眶通红,漂亮的黑瞳蒙起水色——他在哭,无声地。

    晶莹的泪水划过素白的脸庞。

    图腾巫师怔了一下。

    松开手,以指腹不断为他擦拭泪痕。

    仇薄灯不理他,也不跟他发火,只咬着唇,肩膀不住颤抖。

    ……辽阔的雪原、可怖的风暴、古老的部族、血腥的屠杀、同族的仇视……小少爷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他独自一个,漂泊在天地之间,如此孤独,如此无助,仿佛所有维系生命的绳索都被切断了。

    谁来救他呢?

    图勒巫师的手指移开了。

    仇薄灯抬起手臂,胡乱地去擦自己的眼泪——他是一点也不想在这个图勒部族的巫师面前,显得更加狼狈了。

    刚擦没两下,仇薄灯就被图勒巫师整个儿搂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