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伊人睽睽

第61章 诗无寐13(第2页)

    晏倾放下药碗,咳嗽两声。他面上有些红晕,盖是低烧引起的。

    在徐清圆掩饰担忧的目光中,他抬头说:“可我那日有事,无法陪妹妹一同去。”

    徐清圆怔了一下才说:“不必哥哥陪我呀。风郎君是不是会跟着哥哥一起走?那张郎君,张大哥陪着我就好了。”

    坐在一旁翻看枯井中那具尸体的验尸报告的张文一愣,抬起头。

    张文恍然大悟,又拍胸脯保证:“少卿可以放心将徐娘子交给我,我会保护好徐娘子的。”

    风若嗤之以鼻:“你?你是能爬墙还是能飞檐走壁啊?”

    张文呵斥他:“徐娘子一个大家闺秀,好端端地和众女郎们待在一起,她做什么,用得着我必须会飞檐走壁?难道世人不如风若你这样武功高强,就都不用活了吗?”

    晏倾说:“好了,不要吵了。”

    他揉着额头,抬头看徐清圆时,仍是不赞同:“妹妹还是在客栈中待着养伤吧。”

    徐清圆一听急了。

    她知道晏倾是怕她遇到危险,可是这么好的去刺史府侦查的机会,这是她察言观色的强项,她怎能放弃?怎能真的当一个娇滴滴的受人照拂、连累人一路的拖油瓶?

    徐清圆想了想,硬着头皮,重重扯了扯晏倾的袖子。

    晏倾怔忡。

    她就坐于他旁边的矮凳上,他喝药的时候,她在婉婉而谈;他不喝药了,她开始扯他的袖子,还轻轻跺了两下脚。

    晏倾忍不住看向她那紫色裙摆,心想她脚伤受得了她这样跺?

    然而徐清圆娇滴滴:“清雨哥哥,求求你了,让我去吧。我一个脚上有伤的人,本就不会乱跑。我一定乖乖跟人群在一起,其他女郎去哪里我去哪里,绝不多走一步,不给哥哥惹麻烦。”

    她举起手,哀求:“清雨哥哥,你相信我吧,好不好?我会很小心的。”

    晏倾被她一下下地拽袖子,她自己不自在地脸红,他被那不轻不重的力道扯着,心中不知是何难堪还是害羞抑或是尴尬。张文和风若都在旁边看着,晏倾脸一点点变红。

    他低声:“别这样。”

    他听不出她声音里的撒娇到底是如何撒的,可她这副做派,已经让他步步后退了。

    他只好道:“那你不要擅做主张,若发现什么意外,等我与风若回来再说。”

    徐清圆没想到撒娇手段这么好用,她还没哭呢他就投降了……她怔然时,晏倾俯眼,乌黑水洗般的眼睛带了一丝责备。

    他说:“不要对男子这样。”

    在其他二人津津有味的目光下,她只好藏起自己的羞涩,厚着脸皮应了好。

    徐清圆愿望得到满足,扶着桌子起来。晏倾顺便跟着她一起站起,在其他二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伸手扶住她手臂,扶她出门。

    徐清圆低下头。

    他送她到屋门口,又不放心地叮嘱:“寿辰宴的时候,不要乱走动。有什么发现,等我回来再说。”

    徐清圆立在门口踟蹰半晌,抬头再次问:“哥哥你都病成这样了,真的还要跟风郎君一起出门,去忙你们的事吗?不能再缓缓吗?”

    晏倾莞尔:“我病成什么样子了?我一直这样。”

    他看徐清圆眼中雾气重重,便多解释一句:“妹妹要习惯我这样。我是有些麻烦的。”

    她连忙摇头。

    她仰着脸看他许久,说:“那你小心些。”

    晏倾低头:“你也是。”

    二人一直站在门前说话,实在有些傻;互相嘱咐,看起来更加傻了。

    徐清圆关上门,晏倾仍在她房门前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屋。却是一回头,撞上风若。

    晏倾面不改色地走路。

    风若自以为是,目光探究:“你不对劲啊。”

    晏倾没理会他。

    风若想了想,追上他,大胆猜测:“你是不是喜欢徐清圆?”

    晏倾看了他一眼。

    风吹衣袍,晏倾很平静:“是啊。”

    二人出了客栈,去后院灶房中还药碗。走在枫红树下,晏倾整个身影被染上红霞色,时明时暗。

    风若愣住,停了步子。

    晏倾回头等他。

    风若茫然:“我以为你不敢承认……”

    晏倾道:“没什么不敢承认的。我一直知道,我对她,有点……嗯。”

    他在长安灞桥边与她告别时,他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心事了。

    他辗转挣扎,在七夕夜与她玩傀儡戏,让琢玉郎离开点酥娘的时候,他就知道那种眼睁睁失去的空白之痛。

    只是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风若道:“那你还一直试图推开她,虽然你们中间有个大隐患,但是我觉得她即使知道真相,也会原谅你。她那么温柔的娘子……”

    晏倾:“正是这样,才不忍让她知道。”

    风若:“我不懂你。”

    晏倾:“你有没有想过,我还能活多久呢?”

    风若怔住,支吾道:“只要你自己不折腾自己,你长命百岁……”

    晏倾笑了笑。

    他温和道:“我们谁也不用骗谁,我的身体我比谁都心中有数。从大柳村出来,我一直低烧不退,我便知道‘浮生尽’的药力快过去了,我将迎来最难的一段时间了。

    “风若,从天历二十二年开始,我做的所有事,都在一步步重新走向死亡,走入绝路。

    “你想过世人若知道我是谁,我该如何取舍。你想过甘州‘上华天’的人若知道他们信奉的神本不打算复国,反而要销毁他们的信念,他们会如何想。我的存在,本就是让两方为难的。

    “亡国真相要查,百姓应该得到应有的太平,天下应该朝向更好的未来,而不该存在于世的人也不能给他人增加负担。我选了这么一条坠落之路,只是在向下的路上不巧地遇到了向上的她,我怎么忍心拉她下来?我和她,本就该擦肩而过后,互为陌路人,再不相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