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第2页)

    赵白鱼握着佛珠,还未回答,霍惊堂便握住他的手对太后说:“孙儿大婚之日,皇祖母外出礼佛没碰上,这会儿是不是能补上杯新人茶?”

    太后顿时笑开怀:“皇帝,你说子鹓是不是话中有话?”

    元狩帝淡笑:“跟您讨随礼。他新婚当日,收了随礼却将来宾拒之门外,满京都没见过哪个像他这般混不吝!”

    太后乐不可支,招呼赵白鱼到她身边站着,而后褪下左手腕质地精纯的玉镯塞到他手里,仔细地瞧着他的五官,仿佛透过他的轮廓在寻找昌平的影子。

    到底没找着相似处,太后的热情微不可察地减弱,只拍着赵白鱼的手背说:“这是哀家大婚次日,和先帝一起入宫觐见母妃,她送我的见面礼。”

    赵白鱼推拒:“太贵重了……”

    “再贵重也是死物,比不得活人。你既是我的外孙,也是我的孙媳妇,亲上加亲的关系还不值得一个镯子?”太后盯着玉镯看了一会儿,随口一问:“这些年和昌平可有书信往来?”

    赵白鱼抬眼:“没有。”

    太后直勾勾看他:“难道你自出生起便没和昌平相见?”

    赵白鱼:“太后忘了,公主是戴罪之身,被贬江南,无诏不得回。”

    “啊,是,哀家糊涂了。”太后想起什么似的,说道:“瞧我光顾着说话,都坐下吃,别拘谨,今日是家宴,就当是在自己家里一样放松。”

    赵白鱼笑一笑应对,全程不敢有丝毫放松。

    食不言寝不语,席间很安静,直到用膳完毕,太后才同元狩帝说:“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先回我的慈明殿,子鹓多留会儿,跟皇帝叙叙旧。”

    霍惊堂:“我之前从大夏皇室搜到当年玄奘大师西天取经的孤本,已叫人翻译成经文,回头叫人送到皇祖母宫里。”

    太后是真心敬佛,喜得合不拢嘴:“好好,哀家等着。”

    恭送太后,元狩帝叫人撤下宴。

    霍惊堂立刻拱手:“臣家中还有事忙,先行告退。”

    “站住!”元狩帝瞪着他,有气不能发,像是心有愧疚占不住理的父亲。他甩袖,随手指了下赵白鱼:“你留下来陪朕下棋。”

    霍惊堂侧身挡在赵白鱼跟前,表情冰冷:“他是我的小郎,当和臣同进同出。”

    一口一个臣,一口一个小郎,都在元狩帝的敏感易怒点上跳跃。

    “朕没问你。赵卿,你来说。”

    赵白鱼走出,拱手恭敬说道:“回陛下,臣主持郡王府中馈,一夜未归,怕府上事务堆积,还得速速归家才行。”

    “朕如果是以舅舅的名义留你下来,你也拒绝?”

    元狩帝身后的大太监不停使眼色,示意两人别犟,赶紧顺着元狩帝的话留下来,没听出陛下声音里的怒气吗?

    赵白鱼低眉垂眼:“尊卑有别,微臣不敢。”

    大太监直接没眼看,瞧见临安小郡王翘起的嘴角更是满脸苦涩,这两位欸,真就是一个锅配一个盖,小郡王的臭脾气是陛下纵容出来,怎么小郡王妃的胆子也比天还大?

    “好!好个尊卑有别!滚——给朕滚回去,既然这么喜欢待家里,这段时日就别出府了!”

    禁足了?

    大太监吓得赶紧跪下,拼命祈祷两位不要命的主赶紧认个错、道个歉,给陛下个台阶下就成。

    霍惊堂和赵白鱼齐齐拱手,步调一致:“谢主隆恩。”

    言罢齐刷刷退场。

    元狩帝:“——!”拍着心脏气到了,但他拉不下面子叫两人滚回来。

    于是大年初二当天,元狩帝兀自在寝宫里来回踱步,满脑子都是对自己的怀疑,难不成他已人憎鬼厌到这地步,以至于两个小辈对他毫无敬畏之情?

    中午时分,东宫、五皇子等一干皇子求见。

    元狩帝正是心烦气躁的时候,想也不想拒绝,但是突然叫住大太监,令他将殿里的糕点带出去,说是赏给皇子们,人人有份。

    等大太监回来,元狩帝便问:“太子等人收到糕点是何反应?”

    大太监:“皇子们感激涕零,潸然泪下,孺慕之情溢于言表。”

    元狩帝满意地点头,心情稍有慰藉。

    大太监:“……”

    就是说,何至于此?

    ***

    御道上,赵白鱼和霍惊堂缓步前行。

    “我刚才很怕很紧张,没吃饱。”

    “看出来了。”霍惊堂从宽大的袖袍里掏出一份藏在巾帕里的糕点,笑睨着他:“顺手摸来的,小郎没发现吧。”

    赵白鱼很惊奇:“众目睽睽之下,竟有如此出神入化的顺手牵羊之术!”

    霍惊堂抬高下巴:“老本事了。皇家宴席无聊,一开好几个时辰才结束,不偷点糕点垫肚子肯定饿得前胸贴后背。”

    赵白鱼:“这招厉害,教我教我。”

    霍惊堂:“这叫移花接木,讲究眼力和手速,小郎赌术精湛,也要求眼力和手速,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回府教你。”

    赵白鱼高兴了,边走边咬糕点。

    ***

    慈明宫。

    太后从福宁宫回来便潜心礼佛,将抄写的心经烧掉,便见元狩帝在花厅处等候。元狩帝接替嬷嬷搀扶太后坐到塌上,然后落座太后侧面。

    “人没留下?”太后了然,亲自倒茶递给元狩帝:“孩子大了,有些脾气很正常。”

    元狩帝一口饮尽杯中茶,忍不住说:“他这脾气也太臭了!俗话是亲父子没有隔夜仇,他跟我——”

    “皇帝!”太后威严地一声呵斥,看向宫里的人,幸好都遣出去。“要是子鹓真生你的气,还会尽力听你的话,完成你交代的任务,为你镇守大景江山?便是没有关系,他这些年征战西北,打服了突厥、大夏和南疆,暗地里替你解决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事,闹得年纪轻轻的孩子比我一个快入土的老人家还信佛,耍点脾气怎么了?要我说,他还得再跋扈点,才对得起这些年的付出。”

    元狩帝讪讪:“朕就是抱怨两句,没真把他怎么样……何况他近来行事确实荒唐,娶个男妻还当真了。那是他表弟!”

    “表哥表妹尚可亲上加亲,再者,前朝风气开放,不是没有男妻的前例。何况此事,皇帝你没有推动吗?”

    到底是亲生儿子,太后能猜到元狩帝的心思。

    元狩帝沉默,良久才低声说道:“朕只是——”

    “只是覆水难收。”

    起初见霍惊堂无药可医,便想利用到底,发现人好了又反悔,没法狠心到底,想着补偿,还想将人重新推回他为其铺好的康庄大道上,却不想想人心一旦出现裂缝,哪有那么容易修复的?

    天家凉薄,皇帝更是佼佼者。

    有些道理,太后烂熟于心,但她不会说出来,哪怕对面的男人从她肚皮里爬出来的皇帝。

    “那孩子像极了赵宰执。”太后突然低声诉说,“没有半分像昌平,脸不像,性情也不像。他的性情不知随了谁,也不像赵宰执。不似父、不肖母,倒像是来人间渡劫的菩萨。”

    元狩帝难掩诧异,太后信佛,于她而言,用‘菩萨’二字形容某个人便是最高的评价,那赵白鱼值得吗?

    太后抬眼,目光明智透彻,直入人心:“这些年为了维持几方平衡,为了平息赵家人的怒,同在京都二十年,皇帝和哀家只能无视,只能不闻不问,放任他在赵府后宅里长大。赵家人心有怨愤,怕是对他好不到哪里去,李代桃僵一事便可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