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第3页)

    不说远的,秦王的远房表兄不就私底下经营府内赌场酒楼?

    赵白鱼沉默着继续前行,猝不及防地听到霍惊堂说:“郡王府也有。”

    “什——!”赵白鱼扭头看向霍惊堂,难掩眼里的诧异。

    霍惊堂平静地告诉他:“前朝奢靡,今朝取之为鉴,虽然禁华章之风,但私底下攀比宅院大、奴仆多,光靠俸禄和名下土地养不起这么多人,而皇帝的赏赐大多不能发卖,谁都不想坐吃山空,只能想法子钱生钱,从商就是来钱最快的法子。”

    赵白鱼恍然大悟:“怪不得。”

    怪不得天子脚下,漕运商税如此巨大的利润还能被贪墨而无人敢揭发,因为事关己身,谁都不干净。

    霍惊堂突发奇想:“小郎会为了我徇私吗?”

    赵白鱼满头雾水,表情奇怪地反问:“为什么要徇私?找别人帮你经商又不犯法。至于帮你通商的人有没有将六成税交到户部,借此逃税……我没打算追究漕船过往逃税记录,况且根本追究不了。我只是想在我在任期间保证漕船商税都能经过我的手流向国库,同时确保卸任之前,至少能建立一个比较稳定的漕运商税系统,遍及全国,不要求必须清廉,能有四五分商税流进国库,减轻百姓赋税之苦就行了。”

    他从没把自己当成狂妄自大的救世主,妄图以一己之力撕破腐朽陈旧的封建制度,只是希望在能力范围之内尽可能做能做的事罢了。

    上任新官伊始,赵白鱼的目标始终明确,即保证将漕运商税从户部那儿转移到税务司,从没想追究漕船过往逃税记录。

    原因有三,一是没记录没证据,根本追究不了。二是漕运商税相关律法本就有诸多漏洞,前朝的剑尚不能斩本朝的官,等他补足漏洞,还有人再犯,再追究便是。三是按霍惊堂这说法,恐怕真能牵扯出不少人。

    就跟三省六部欠内库的钱已是常态,属于政治体制遗留问题一样。

    有些人本意不是想逃税,只是随大流,人微权轻,不敢违抗。

    “不过郡王府有需要用到漕船的生意吗?运输什么?别人我不敢说,但你会逃税?”

    他管的是漕运商税,如果郡王府没有漕运通商,那就是他管不到的,也和户部勾结不到一块儿去,自然而然没有所谓的逃税了。

    “运过粮食和柴火。”

    “免税。”

    “没有了。”

    赵白鱼乜着霍惊堂:“你耍我?”

    霍惊堂笑说:“是望小郎怜爱。”

    就外表而言,霍惊堂霞姿月韵,而今日穿着紧袖窄袍,外罩一件墨蓝色鹤氅,衣角被夜风扬起,沉静不语的模样像要羽化归仙,但一开口就像是红尘烙印最刻骨的逍遥自在人披着世外仙人的皮。

    这般人实不知受何影响,明明是礼教森严的封建社会中的位高权重者,应该比谁都在乎脸面,却能对着自家小郎君大言不惭地祈求怜爱。

    “哪有你这样……”明明是现代人的赵白鱼在这时却比霍惊堂迂腐,低声呵斥:“闺房乐趣怎能搬到大庭广众下来说!”

    霍惊堂做作地环顾四周:“哪有人?哪来的广众?何况盼望小郎君怜爱和偏爱是天底下所有夫妻都向往的愿望,你我俗世夫妻,怎能脱俗?”

    赵白鱼:“……”

    没霍惊堂这份能屈能伸的心态,何必与他争长短?

    算了,随他。

    霍惊堂唤他:“小郎。”

    赵白鱼眼角余光瞥着霍惊堂,后者无声地催促。

    叹气。

    赵白鱼无奈:“要是你坐牢,我陪你把牢底坐穿。”

    这怜爱说得充满晦气。

    令赵白鱼惊诧的是霍惊堂很满意他的回答,虽然表情看不出多大变化,但是通身愉悦的气息就是能被他感知到。

    “……”

    就很与众不同。

    ***

    翌日。

    税务副使准时到税务司后门,臭着脸登记这群牙行来的工人,大约两百来人,都是特意挑选出来的身强力壮之人。

    明显是工人头子的老汉腰间别着旱烟,一瘸一拐来到税务副使跟前说:“赵大人昨日允诺我们开工前结算工钱,辰时开始算,您该结算了。”

    税务副使:“多少?”

    老汉:“每人一百五十文,这里有二百一十五人,帮您抹了零头,便是三十二两白银。”

    税务副使瞠目结舌:“这么多?!”

    老汉:“已算便宜了许多,平时都是在码头搬运卸货的青壮年,一日能挣二百五十文。”

    税务副使肉疼得不行,下意识看向砚冰,后者失神地观察手指尖,无动于衷。

    税务副使不由连连抽气。

    在老汉声声催促下,税务副使回头看向刘都监等人:“我钱没带够,要不你们帮垫——”

    话没说完,刘都监等人就找借口跑了。

    税务副使没法子,只能咬紧后槽牙付钱:“赵大人究竟雇你们做什么?”

    老汉瞟了眼砚冰,不语。

    砚冰猛地回神:“哦对,咱们衙门不是缺人?大人雇佣他们到府内各个关口、码头查看有没有漕船出入京都府,发现一艘拦一艘。大人还让他们代为衙门公使,向漕船课税。”

    税务副使忍不住嗤笑:“别说我没提醒,以前不是没人试过这法子,可是十天半个月下来也拦不到七八艘漕船,收不到百两的税,赵大人敲锣打鼓一番折腾下来,恐怕撑不过一个月。”

    “没关系。”砚冰无所谓:“我家大人说了,这法子在别人那里不管用是因为人手不够,盯守时间短,所以我家大人打算雇佣足够多的人,一天十二个时辰把京都府的七个水门、十四座桥,还有七个码头都盯实了。不用盯一个月,只消半个月,府内的商人们就坐不住了。”

    税务副使嘲讽的笑凝固在脸上,失神喃喃:“衙门穷,经费耗不起……”

    “大人不是让您先垫付吗?”砚冰奇道。

    税务副使顿时脸色苍白,呼吸急促。

    “劳副使怕我家大人不替您奏销?不用怕,等上半年咱们衙门的商税满百万便有足够补还你这次花费的存留。我家大人还说,如果商税收取顺利,届时必定上表陛下,表奏劳副使您在其中的付出,您的功劳绝对占八成。您放心,我家大人最不好抢功……”

    一日三十二两,半个月便将近五百两,他就是家有金山银山也经不起这么耗!

    就税务司漕运这破衙门能拨到多少经费?

    一年不足千两!

    如何补还他贴出去的钱?

    如果十天半月不见成效,是不是还得继续把钱洒出去?

    还半年收百万两的商税……那当朝二品大员杜工先掌了三年漕运,去年也才收到三十万两的商税,赵白鱼怎么敢如此大言不惭!

    谁给赵白鱼的底气?

    是他垫付的银子吗?

    税务副使越想越气,五感逐渐模糊,隐约听到赵白鱼那厮的狗腿子说了句‘劳副使您是不是高兴坏了?多少人想要的机遇,我家大人特地送给您,真是十分看重您啊’,陡觉喉口一甜,眼一翻,天旋地转,就此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