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 100 章(第3页)

 龙莽听她顷刻间便思绪清晰地安排妥当,大乐,自然说好。

 杜掌柜闻听此事,猝然一惊,劝小娘子慎重一些为是。

 然而簪缨坚持,他无奈何,就按小娘子的吩咐准备了下去。

 其后,这消息又不知被哪个碎嘴的故意透露给了傅则安。

 受监于偏房中的白发郎君听后,眼波苦晦,沉默许久,轻声吐出两字:“也好。”

 不管他人惊异也好,不乐也罢,龙莽却是许久没有过的高兴。晚膳与簪缨同案共食,为照顾小女娘的感受,不可一顿无酒的乞活帅破天荒没有饮酒,不住笑道:

 “好,真好,我又有妹子了。往后我便叫你阿奴,听说南人都是如此称呼小辈。”

 簪缨嘴里的饭险些噎住,忙道:“不要。”

 她怕龙莽多心,又赶忙绞尽脑汁地解释,“这个……大哥的祖籍在洛阳新安,我祖上是长安人,皆可算是北人,不用如此称呼……平常就可。”

 “那也成。”龙莽随得她,又想起一事,自说自话,“不过这样一来,大司马岂非长了我一辈,也成了我舅舅?”

 “咳、咳咳!”

 簪缨终究没逃过这顿呛咳,头埋得快要落进碗里,羊皮靴里的脚趾抠地,小声道,“也许以后是平辈呢……”

 龙莽没听清她咕哝什么,只是目光扫过她的耳尖,粗手大脚的汉子也不懂,“白日被风掃着了?耳朵怎么红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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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后无事,兄妹二人辞后,各去歇息了。

 却在将要就寝时分,忽有传讯兵飞奔入驿馆,向簪缨禀报:“城外有一股队伍疾进而来,大约数百轻骑,穿的是豫州军服色,猛驰之中队脚犹齐肃非常。”

 簪缨披氅惊起。隔壁房间,龙莽也听得消息,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披甲出来。

 “想是豫州本部援兵,见孙坤败,又来夜袭。不知死活的东西,坏了老子好心情!阿——妹子别怕,大哥这便出城退敌。”

 打夜战是乞活军的拿手戏,龙莽迅速召集部下,再度奔出城去。王叡携兵从旁策应。

 簪缨不放心,也上城头观战。

 冬日昼短,是时天色已黑。便见对面快马驰来,人数虽不足千,却隐含肃杀之气,势不可当。

 王叡仓促之间来不及准备绊马索,便令步兵在城外空旷处倒插枪矛,略略抵挡头一拨的冲马攻势。

 然待敌方及近,王叡借着火光,紧盯为首那兜鍪覆面之人,惊了两惊,不敢确认,又努力认了两认,猛然高喊道:“止战!止战!自己人!自己人!”

 意为停攻的鸣金锣声连连敲响,对方的战马正至城下。

 王叡部下的北府兵自然令行禁止,然而龙莽的人却是杂牌军,不听军号,龙莽就看见抢先冲锋的兄弟被对手掀下马去,气血上涌,哪里停得。

 “妈了个巴子的!止个屁!任他是谁,老子也削死他。”

 他单骑冲向敌方首将,但见对面之人跨马握刀,身形枭悍高岸,兜鍪之下,一双凛丽剑目如电。

 两刀相撞。

 龙莽以双手刀对他单手刀,竟遽觉由腕到肩麻成一线,虎口已迸出血来。

 他震惊于对方骇人的臂力,难掩惊愕。

 城头上,簪缨瞪大眼睛,紧盯着那道昏昧中模糊的身影,瞳孔放大,呼吸逐渐变得紧|窒。

 她忽然低叫一声,快速跑下城楼,呼来汗血马,上马驰骋出城。

 “大哥住手!他是大司马!”簪缨的心在怦怦狂跳,迎面干风吹脸,吹掉了她的白狐毛兜帽,将她水样的桃花眸吹弄起几道凌乱的涟漪。

 她满心都在想: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然而她声量不够,龙莽并未听清,余光见到红色纤影出城,急得下意识道:“阿奴莫出!”

 与他对阵之人眼锋忽作一厉,原本只出七分力的臂膀蓦地向下狠擢,正磕在龙莽刀刃中心,将他打落马下。

 簪缨的斗篷在后扬起,一往无前地驰向那匹骏骑。

 龙莽七荤八素地摔下去,才意识到什么,忙令手下散开莫冲撞到她。

 马上,身穿豫州军服的首领稳停,向后微微抬手,身后即刻燃起一片火把照路。

 星星点点的光,映进他漆黑如夜的眼。

 他等着她奔驰过来。

 蒙城的夜晚,一切都静了,只有簪缨驾马向前的身姿是生动的。

 她到得扶翼跟前,用力扯住缰绳,分明驭马已经十分熟练了,这一下子,手竟轻轻地发抖。

 二人四目相对,电光石火。

 男子忽然夹马向前轻策一步,一言不发地俯身伸臂穿过女子腋下,就着簪缨的身位,把她抱到自己马上,面对着面,一把扯进怀里:“这是在玩儿什么呢?”

 他筋骨有力的手臂揽住她后背,压向自己。

 嗓音夹着夜寒,却是无下限的纵容,不责不斥,和从前一模一样。

 背对城池的乞活军和面对城门的轻骑兵大眼瞪小眼,鸦雀无声。

 龙莽躺在地上,心里:“……”

 簪缨不管,她想卫觎太久了,眼也不眨地描摹他的脸,入迷地盯着咫尺之近的薄唇,被一份陌生又预演了许久的情愫舔|弄了心跳。

 她此刻是一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小女孩,轻易歪在他身上,双手紧搂住他腰,仰着脸儿,声音又甜又软:

 “小舅舅,阿奴很想你。”

 卫觎眸海定住。

 上一次分别,在他看来分明是他伤了她心,不欢而散。

 簪缨一点不见外地抱着他,眼神分外璀亮,悄悄的,又像立誓:“我有一句很重要的话要告诉你。”

 她纯挚的眼神几乎在无意识勾人。

 连着奔袭两日两夜的卫觎忽然笑了。

 他紧叩的牙关自己咬断了心里拧的弦,该松的手没松,倾身垂眸:“不如你先告诉我,你何时认了个好哥哥,阿奴两个字,随便谁都能叫是么?”

 他的语气,弥漫着慢条斯理的晦沉。

 他眸底的黑渊,想要把人吃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