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 117 章(第2页)

 她不是夕下珠帘,吟诗怀想的春闺女,也不是攀门倚望,缝衣思君的小女娘。

 她很清楚,她和小舅舅分别后,两个人都在拼命地抢时间。

 小舅舅要抢在身体垮下之前驱逐北胡,她要赶在他毒发之前找到解药。他们背对而驰,脚步一刻都未停止过,为的却是用最快的速度飞奔到彼此身边。

 她从未觉得苦过。

 因为小舅舅是甜的。

 想他一次,和舔糖一口于她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檀依入神地凝望女子的神情,眉心慢慢舒展开。

 他由衷地替她高兴。

 从江南来的年轻郎君笑着道声好,说着分寸得当的叮嘱:“也不要太忙了,有些事不妨放手叫底下人去做,保重身体要紧。”

 “嗯。”

 二人又说了几句京中的形势,檀依起身告辞。

 他来时如沐春风,到了临走,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簪缨送到驿栈外,目送那道润质如玉的身影,不再回头地登上马车,离去。

 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

 他来,只是为了看看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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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何非要我嫁给檀依?!”

 南朝,建康皇城,毓秀宫。

 一道娇蛮的少女声音传出重重纱幔:“要本公主联姻一个见都没见过的商户子,还是螟蛉子,岂不可笑!”

 五公主浈和在母妃的殿内大发脾气,把臂上的纤髾挥动得犹如舞龙,气得喋喋不休:

 “皇兄已经是太子了,阿母您贵为贵妃,我是太子胞妹五公主,为何还要受那些大臣的摆布!他们、他们还要把王家的女儿塞给皇兄,他们难道不知道皇兄喜欢顾……”

 “小五!”一声温婉却严厉的声音喝断浈和。

 梁贵妃先向四旁扫视,幸而殿中皆是她心腹,而后压声斥责:“你若想让你口中之人死于非命,就尽管胡言!”

 浈和被母妃的话吓白了脸,眼泪含在眼眶里打转。

 之前晋帝被废后庾氏伤透了心,立李星烺为太子,却并未晋其生母萧氏为后,而是抬为皇贵妃,赐凤印与全套仪仗,总揽后宫之事。

 萧氏乐得不搬去显阳宫,依旧住在毓秀宫中。

 “母妃……”

 浈和见母亲真的生气了,可怜巴巴地伏在她膝旁,低低饮泣,“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皇室没有尊严……”

 梁贵妃怜惜地抚着女儿头发,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话。这时,门口响起太子到来的传报。

 梁贵妃抬起头,让侍女先领小五下去。

 兄妹俩在殿门处错身而过时,李星烺看清了皇妹哭红的眼。

 他仿佛知道是因为何事,不由驻了足,露出无能为力的歉疚表情,抬手轻抚了一下浈和的肩膀。

 “烺儿,”梁贵妃屏退宫人,眉心微凝,“外头可有事?”

 李星烺走近施礼,低声说道:“母妃也知,孩儿这个太子只是空壳,六部的事都避着我,是太傅私下告诉孩儿说,丞相欲以父皇之名,拟调荆州军部北上,驻扎在禹州之北,北府军之背,名为助力,实则……”

 他未深说,可连梁贵妃这个不问政事的深宫女子听了,都立即想明白——这分明是要对大司马的部曲两面夹击。

 梁贵妃不由容色惨淡。

 “仗还没打赢,便想着节制了吗。”

 神州陆沉百年,汉人屈居于江左一隅已有数代。

 而今好不容易才迎来光复之望。

 卫觎这样的天降英才,多少年才能出一个,洛阳尚未落入晋室囊中,建康世家,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裁剪权臣的羽翼了……

 “你父皇如何了?”

 李星烺蹙起眉,“孩儿才侍疾回来,父皇的身体仍旧无起色,现已无法自己坐起身。平嫔……她摁着六弟在那儿一味哭哭啼啼,孩儿怕有碍父皇心情,劝说了一句,平嫔可好,有十句等着孩儿。”

 他没敢和母亲说的是,父皇神智失迷,口中翻来覆去喃着“阿卫”。

 “平嫔那里有我。”梁贵妃沉声道了一句,“烺儿,你对当今局势,如何作想?”

 李星烺顿了一瞬,素来文弱的脸上露出一丝坚毅,“母亲,儿臣以为,将相之争是一时之私,胡汉之战却是民族大义。事有轻重缓急,岂可因私欲,令南北百姓复溺于兵祸。朝中都言大司马逞威震主,心存不轨,可此时深入敌场拿命来搏的,也是他!”

 说到这里,他又不由苦笑,“可恨孩儿无能,文不成武不就,在两省没有一言之权。眼下皇伯父在京,世家风起云涌,我这个废物太子,何如一个实权藩王?徽郡王李容芝更比我强,若由他来当这个太子……”

 “烺儿。”

 梁贵妃变色打断他,慈柔的脸上露出一丝恐惧,“你父皇还在世,你在想什么——”

 李星烺红着眼低下头,“孩儿只是觉得,我生于宗室,腆居东宫,却于社稷无益,眼睁睁看着世家手握权柄,凌驾威仪……”

 他冰冷的脸,被一只柔软的手掌抚住。

 梁贵妃眼睛也有些发红,却柔声道:“若要怪,也是怪母亲将你们生在帝王家,生在这个,不像帝王的帝王家。

 “不过你要记住了,吾儿很好,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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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衣巷,琅琊王氏宅。

 宽敞雅致的庭院中,王丞相宽衣博带而立,悠闲欣赏着檀家送来的奇石。

 一名襟领开敞,仪容不羁的青年郎君快步穿过长庭,见到父亲便问:“阿父,为何要写信给谢刺史,令荆州部曲插入大司马部曲项背,伺机而动?”

 “小郎,岂可与大人无礼?”

 一旁的管家王伯见五郎一副针锋相对的神容,赶忙提醒。

 王逍摆了摆手,他一向溺爱幼子,对王璨之的性情早就习以为常,悠然侧目:“吾儿以为,不应如此?”

 王璨之看着父亲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不知作何滋味。

 他想起他与卫观白少年相识,想起这一年前线频频传来的捷报,声音微哽:“阿父,洛阳在望啊!”

 从兖州传回的军报,报携不报伤亡,因为知道报了也没用,朝廷从很早以前便不再管他们的死活了。

 不,毋庸说,兖州军中阵亡多少人朝廷不理,但大司马若敢越雷池,朝廷必将采取动作。

 “璨之啊,你还是太年轻了。”王逍轻喟一声,“你不妨想想看,京口,徐州,青州,兖州,再加上谢韬那个糊涂儿子引狼入室的半个豫州,长江以北,哪里还有旁人的落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