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第 125 章(第3页)

 感到簪缨在他怀里低嘤浅颤,卫觎方能确信阿奴此刻是快活的,又留恋地亲了几下,直身道:“坐稳。”

 快马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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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二人昼则同骑而乘,夜则交颈而卧。

 亲卫们算着大将军有近十日没饮过一滴酒,情绪还能如常,皆感惊异。只是大将军日日又与唐娘子同出同止——

 难不成这酒瘾已被……另一种事代替?

 军营里出来的人,被卫觎约束得不掠民不狎妓是一回事,脑子里想得都荤。但唐娘子是他们未来主母,被大将军看得眼珠子似的,谁也不敢多往别处想。

 谢榆只暗暗提醒自己,这事回头得跟徐先生报个备。

 簪缨途中却发现,卫觎近来手里多了个把玩的物件。

 是他惯用武器槊尾处的红铜槊纂。

 最开始在京城见到他时,簪缨偶尔也见过这个,不过那时候卫觎拿在手里只是玩儿,漫不经心地转,透着公子哥的闲逸——唯一动怒的一次,是用此物打折了李景焕的腕骨——不像现在,只要歇马空闲时,他便一刻不停地在手里拧动,骨感凌利的指节透出青白。

 “观白,你难受?”又一次在栈中少歇时,簪缨问出来,仰起的目光忧虑关切。

 卫觎闻声,邃黑的眸子一清,很快抛开槊纂轻轻捏住她的手指。

 但凡簪缨在近前,他的手留不出空闲拿别的东西,只要摸到她的温度,他整个人便也静润下来,从外表看不出一丝焦灼。

 “能坚持。”他目光像流泻出的渊谷雾色,一层一层裹住她,不瞒着她,嗓音轻低,“答应过阿奴,会等到莲花开。”

 簪缨眸光闪动,知道小舅舅这般人不需要安慰,便弯起红唇笑给他看。

 到达鸢坞的前一日,卫觎收到南边送来的老头子顺利离京的消息。

 三吴檀家父子,也在北府兵的接应下摆脱钳制,秘密赶赴洛阳。

 簪缨得知,很是松了一口气。也是凑巧,青州驿道上送来了卫觎攻克洛阳的捷报,本是要送到鸢坞给簪缨过目的,正被一行人碰上。

 两地距离迢遥,消息常有滞后,卫觎人都到了簪缨身边,这封捷报迟迟才来。

 说迟,其实从卫觎得胜之日满打满算,还不到一旬。只不过簪缨每日与他在一起都感到充实满足,短短几日,已像故人久归。

 卫觎自然不看那信,簪缨却宝贝似的接过来,美妩的眸尾睐他一眼,当面展信,一个字一个字细读。

 仿佛那短短的信纸上,有他的攻艰克难,有他的功勋卓著,更有他一路行来的不易。

 卫觎这日精神好,被她慎之又慎的模样逗笑,作势抢信,“想知道什么问我,这上能有什么看头。”

 簪缨不肯,背着身躲,这两年所有从北边来的信,她都是这么字字咀嚼着看的。

 看到中间,她神色忽有一瞬古怪,再次看了卫觎一眼,仍旧把信看完。

 而后,簪缨将信细心折回信封,抬眼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怪不得呢。”

 卫觎莫名,垂下深峻的眼褶看她。

 簪缨由着他猜,不说,背起手步子轻快走出去,吩咐亲卫道:“赶路吧。”

 她而今与卫觎不分你我,亲卫令行禁止,立即整装牵马。卫觎犹是狐疑。

 一直到策马行出几十里,他忽然恍悟,夹马停住,神色莫辨,向后道一句:“下马,刷马。”

 一行主从所停之处是山林道,坡底正有一个野塘。

 亲卫莫名其妙,往常赶路时大将军也没这些讲究啊,眼看就要到鸢坞,刷什么马呢。

 不过几人还是依令下马,牵出心爱的坐骑,往那看上去比马身干净不了多少的浑浊池塘去。

 “诶,”丁鞭捅捅谢榆的胳膊肘,小声道,“唐娘子不会和大将军闹别扭了吧?”

 谢榆性情直板,不说主子是非,敷衍式否道:“你从哪看出来的。”

 “那封信啊。”丁鞭一个劲往坡上努嘴,想去偷瞄,又不大敢。“给青州寄的战报向来由黄狼负责吧,那小子比你还较真。”

 谢榆脚底下一停,忽然想起将军围攻洛阳时,北魏曾向西凉国求援,那西凉女帝野心不小,一心要招大将军做皇夫……

 黄狼不会傻到把这件事也写上去了吧?

 扶翼的马背上,卫觎搂着身前的人,溢出一声叹息。

 是笑自己沉陷温柔乡中,乐不思蜀,脑筋迟钝到这种地步,竟到此刻才反应过来。

 “昔年随祖将军北征,有一战想从后方截断北朝粮路,需从西凉国借道。我怕别人说不成,亲自去谈,见过一面。就那一面。”

 他低低的嗓音震动胸腔,簪缨紧贴的后背感觉到了,酥酥的。

 她把嘴角的黠笑抿得更深些,故意不语。

 卫觎歪头找她,颔廓线绷成棱骨分明的一道,“这回的事,我说,让她玩去。”

 大司马解释的方式简单利落,这也确实是他的原话,就这四字。

 别说西凉未向北朝伸出援手,就算二者合力,小小番邦国度,占地势之利而无强兵悍将,他说掀也就掀了。

 见簪缨还不应,卫觎慢条斯理玩她的耳垂,“不高兴,打下来给你玩好不好?”

 与他玩闹的簪缨听到这句话,心跳一顿,悠闲之情瞬间消弥。

 她不知道正常时候的小舅舅,会否在言谈间轻易冷酷地说出覆灭一国的话,但她本能觉得不好。

 她一下子扭回头。

 暮春的斜阳,从翠柳叶片的缝隙渡染在卫觎身上脸上,金澄光芒把他的瞳孔映成琥珀色,里头全是窸窣的笑意。

 他人却没笑,问:“阿奴是不是以为我失智疯了?”

 “你逗我玩!”簪缨反应过来,他眼里那种笑,正是从前他躲在屏风后头等着她追出来的捉弄,是他藏起冰酪盏里的樱桃故意问她时的娇宠。

 可是,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但与此同时,又有一种沉厚的踏实与信念感在簪缨心里萌发。

 这种感觉是卫觎给她的,他强大到连自身讳莫如深的事都可拿来说笑,一下子让簪缨觉得,一切都没那么可怕了。

 “卫十六只在阿奴身上失智。”卫觎仿佛瞧不出来女子是假生气,还认认真真哄着,用一种浮荡不羁的语调,像个十几岁少年郎,“别的人,让她玩去。”

 亲卫们怨念地刷了半个时辰的马。

 因为他们的大将军不务正业在马上哄了未来主母半个时辰。

 虽然簪缨根本不曾吃味,更不用人哄,但身后的人一定要说,她也只好红着耳朵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