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9 章(第2页)
不过令孙氏家主等人意外的是,簪缨始终也没有借言语敲打或拉拢他们,她气态闲雅,举重若轻,仿佛真是来赏景郊游,闲谈逸事一般。
“如何?”
待宴席散后,未出面的太原王氏家主,连忙接回堂侄女询问。
吃了一肚子岭南鲜荔的王氏女回味赞叹道:“这位女君娴和高妙,原来南朝女子中除谢既漾,也有如此雅量人物!”
“谁问这个了!”
王承守在家中,内心可没有外表那样气定神闲,“我是问此女在席间可说过什么别有意味之言,或者许给那些赴宴家主何等好处?”
王氏女想想道:“这却没有,只是饮酒闲谈罢了。”
王承一头雾水地皱起眉。
这卫觎和唐氏大张旗鼓设宴一回,岂会不拉拢一二,只为闲谈?
他想不出二人葫芦里究竟想卖什么药。
……
结果此后一旬之间,当日赴宴的世族家中,陆续便有子弟被擢入朝堂省台为官。
虽是六品之下,不入中枢,却无异是第一批融进新主朝廷的仕宦。
这几家在洛阳城的地位,也一下子水涨船高。
更奇异的是,所有亲赴唐氏女君斋宴者,府中常年身患顽疾的长辈亲友,短短几日内,病情奇迹般地重者转轻,轻者转好。
何氏有位患风痹卧床了十来年的老夫人,居然不过十日,便可颤巍巍地拄杖下地,在儿孙的搀扶下出现在白马寺中,观者以为神迹,口口相传。
传到最后,就成了身为转世佛子的唐娘子神力无边,顺应唐娘子者受益无穷。连什么活死人肉白骨的赞词,都传得有鼻子有眼儿。
这阵风传到王承耳中,他不禁大诧。
前者世家子弟入仕一事,他还能看得分明,不过是皇宫那头见钓不动大鱼,想拉拢些小虾米造势;可是短短几日就让这几家的病人转好……王承便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其中关窍了。
——他们又非真佛真神,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
若说是使诈造假,王承又亲眼得见几位已经病骨支离的小世家族长,病体渐瘳,气色转好。
他暗中遣长史去探听底里,这些好转的病人,无一例外含笑摇头地说上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气煞个人!
王承此日正在书房纳罕,却被礼佛甚笃的母亲叫去。
他到得正房,还未站稳,当头便听母亲斥道:“尔无知小儿,为何当日不去洛水赴宴,怠慢唐小菩萨?为母近日正觉膝寒背痛,必是唐小菩萨见罪于王家,施法訾咒为母了!”
王承见长嫂亦在房中,侍奉在母亲身侧,他四十来岁的人,被当面叫作小儿,脸上挂不住,听母亲之言不着边际,更觉是天方夜谭,没好意思地赔笑道:
“母亲休信外头传言,您何处不适,儿子请医问诊便是。那卫唐两人,为了霸占北朝,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母亲您细想,若天下真的顺其者昌逆其者亡,那是什么慈心善佛,不成妖孽了吗?”
“妖!妖!”王母气得挥起拄杖虚击王承。
老妇人疾言厉色道:“你才吃了几日米,怎可口无遮拦,亵渎神灵?我本想着与唐小菩萨示示好,请她算一算你兄长生死之事,你可好,直接给人家得罪个一溜够!”
“母亲……”王承愈发无奈,“兄长他逃往长安,音讯皆无,而今只怕……”
他话音未落,一旁的连氏忽然坠泪,泣声幽凄:“二叔叔以为我夫君西奔必死,是以便无所顾忌了吗?听闻围剿长安的将军,正是卫大司马的部下,若能与之打好关系,说不定、说不定夫君尚有一线生机……二叔叔何以固执至此,为了手足至亲的性命,竟也不肯周旋一二。”王承皱眉,心道男人家的谋略,与见识短浅的妇人哪里说得清,勉强支应几句,告退而出。“好一个活死人肉白骨啊,女君赚足了名,焉知最累的是我。”
洛阳宫,御花园,一袭布衣清凉的葛神医与簪缨半开玩笑地抱怨。
那些世家中的病患之所以能短期康复,自然不是什么神力妖力,而是葛清营暗中访治的功劳。
昔年游方各地自由洒脱的葛神医,不禁自嘲想道:自从他上了这伙贼船,先是成了大司马的私家医丞,又是替他担惊受怕又是保守秘密的,接着不管是老当益壮的卫大儒、还是年少血亏的沈从事、抑或青年白头的傅员外、还有风姿卓绝的严二郎,以及身怀六甲的任娘子……总之,稍微沾亲带故的,都得让他给把把脉。
这且不说,到了洛阳,他又配合二位主君行事,短短十日,给各个世家中的病患调理身子,说忙得脚不沾地也不为过。
还得避于帘幔之后,故弄一道玄虚,营造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
虽说在哪里都是治病救人,葛清营又岂会不清楚,这其中参杂了政治的博弈,便不纯粹,与他不事权贵的初衷根本相悖。
可是,谁让女君的嘴一等一的甜呢?
“先生称我女君,不是打我脸面么,阿缨,先生叫我阿缨就好。”特意空出时间陪这位功臣游园的簪缨轻罗小扇,巧笑倩兮,一副娇丽笑脸,要多讨喜有多讨喜。
“先生医术高明,是能者多劳。”
“这段时间辛苦先生了。辛苦亦有收获,先生不愧是当世活死人,肉白骨的医家第一人,如今洛阳里都要夸赞先生呢!”